人到中年,大脑皮层里留存的有关少年和童年的记忆,大都与学校有关。
我的初中是在大柘中学就读。一字排开的三层教学楼,一楼、二楼是初中,三楼是高中。像大多数的教学楼格局一样,我们的教学楼也是一排的教室,外面一条走廊。教室里的课桌椅油漆剥落,陈旧斑驳,上面刻满一届又一届学子光阴的痕迹。作为一所乡镇中学,估计没有多少资金,在我读书的年代,教学楼就有些破旧,水泥的楼梯有些地方都塌陷了。但这依然不妨碍我们下课铃响冲出教室从两侧楼梯蜂拥而下去抢单、双杆,去抢篮球架。至今我仍记得自己倒挂在双杠上荡秋千,从这根杆跳到那根杆;双手撑在双杆上从这头“走”到那头的快乐。
山脚下的行*楼矗立在柘中人心中的大樟树教学楼的后头是一座两层的楼房,类似于今天的行*楼,里面有实验室,图书室,还有校长、教导主任等的办公室。行*楼傍山而建,山上是郁郁葱葱的板栗树和毛竹。很多次上课的时候我从教室窗户看出去,都可以看见一袭白衣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叶才光老师在山上树林里一板一眼打太极拳。后来听说叶老师去了衢二中任教。在去往学生宿舍的半山腰有一棵虬劲沧桑的大樟树,估计有百年树龄,不知是被雷劈还是人为砍伐缺失了一半,但依然枝繁叶茂,坚强挺立,目送一批又一批农村学子从这里走向四面八方。
行*楼和教学楼的中间是一个篮球场。记得我当年读书的时候还是被一代代人夯实得平整的泥地。体育课我就在这里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到了初三,我的同学大都忙于在教室里埋头苦学,我只好找校医余老师陪我打羽毛球。余老师当时已近半百,头发花白,虽然如此,要想跟他对打,我还是要使出全身力气。通常是一节体育课下来,哪怕是冬天,我也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经常是飞奔回家换一身衣服赶回校上课。
岁月给食堂边上的大樟树披上青苔外衣教学楼前面是什么样子?我在记忆中好好地回想了一下。是两个有着浅绿色顶盖的阅览橱窗,里面用票夹挂着一份份报纸,是我们看向外面的窗口。橱窗再过去就是通往半山腰神山殿的台阶。台阶是一阶阶青石板铺就?还是一块块石头砌成?记忆已经模糊。但无论是什么,都已经被岁月流沙打磨得光滑丰润。在我初二的时候,学校新来一位浙师大毕业教我们英语的王老师。王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非常漂亮洋气,在我们心目中如仙女般存在。有次我看她穿着一条墨绿色的短裙,一蹦一蹦从台阶往上跳,结果一不留神摔倒在地,那膝盖磕在台阶上的疼痛,至今留存我骨头深处……
最早的教师宿舍神山殿是最早的教师宿舍。有别于大柘普通*泥墙的建筑,墙角偶尔残留当地村民烧香祈福的蜡烛和香,默默呈现阐述了这幢房子过去的一切——据说神山殿最早是供奉菩萨的,后来才被隔成一间一间做了老师的宿舍。历经风雨的白墙被岁月熏得发黑,斑驳成了一本陈旧而又质朴的书静静等待我们去阅读。里面同样发黑的楼板和楼梯每迈出一步,就发出吱咯吱咯结构分化的声音。每到饭点时分,就有老师蹲在门口发煤炉,扇出滚滚呛人而又温暖的浓烟……
留有我们年轻倒影的水井学校老师大多毕业于丽水师专,极少数是浙师大。我们的数学老师姓陈,绍兴人,讲一口绍普话。我们是他大学毕业的第一届学生。他教我们数学,也教我们打桥牌,还给我们讲拖拉机,他说“拖拉机,就是拖拖拉拉的机器,如果你们不想以后开拖拉机,你们就要好好学习!”毕业以后我就没有见到过他,每次想起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还是他当年高挑清瘦年轻俊朗的样子……这些老师,他们大多刚走出大学的校门,住着简陋破旧的宿舍楼,传授我们知识,教我们做人的道理,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把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奉献给了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如蜡烛般燃烧自己照亮我们走出农村走向城市的道路。
曾经的单双杆场地现在的大柘中学早已经被拍卖推到开发房地产。昔日大柘中学照片中光阴对校园中侵蚀出的种种令人心酸的创痕清晰可见,教学楼墙皮剥落,墙角结满青苔,曾经我练过单双杆的场地倒满泥土,通往学生宿舍的石阶被时间和雨水镌刻上黑绿色的标记,或久远,或新鲜,上面落满枯枝败叶,周边荒草丛生……所有的这一切无一不勾起我的忆旧伤怀……
人去楼空的教学楼一地荒凉通往山顶学生宿舍的小路杂草丛生关于母校,我记得的就是一些细微的事,这些历经烦杂岁月冲刷剩余下来的温热灰烬。光这,我也要好好把它存留起来人这一辈子,有些记忆要快速遗忘,有些回忆要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