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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21 15:05:00


  

残缺

上来嘛,我还想!兰兰用右手扳扳黎阳的左肩头央求着。你有完没完?黎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给兰兰一个冷屁股。俗话说,女人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黎阳真不明白妻子兰兰已五十出头,哪来这么大的性欲。说来也怪,兰兰的性欲往往是在早上六点钟黎阳要起床的时候才像泼了汽油的干柴遇火一般不可遏制地熊熊燃烧起来,那势头还真有点过了今天没明日的味道。黎阳时而嗤嗤地暗笑,他和兰兰步入向往的情欲殿堂即新婚洞房的时候,俩人面面相觑竟羞涩得不知谁先把衣服脱掉为好。等到把这一不算难题的难题解开,黎阳把手抻向兰兰那鼓胀胀的乳房时,兰兰竟狠**地在黎阳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并迅速给了他一个脊梁说:你资产阶级思想咋恁严重哩!说罢竟嘤嘤地哭起来。多少年后,夫妻俩谈及此事时,都会忍俊不禁地浅笑不已。是兰兰手术后生理上引发了回光返照的狂热?还是她退休后赋闲在家,那饱食终日、百无聊赖的闲散生活反作用于她不甘平淡的潜意识,不能不在性爱上寻求欢愉后的满足和安慰?也许都不是,是她担心自已的丈夫在感情上会跑冒滴漏移情别处?也难怪,现在的委局长有几个不是酒场上一斤二斤不醉、牌场上扑克麻将都会、情场上是姑娘媳妇都睡?兰兰她似乎要从这本应属于自己感情不动产的丈夫身上捞回什么,仿佛只有如此,有朝一日她才不会为自己失却机会而后悔莫及。黎阳不知多少次地揣摸妻子情感世界的变化——他能够理解一个告别女人风韵而要步入人生老境的女人,那无可奈何的失落和怅惘。尤其当丈夫的事业达到极致,那权力的绚丽光环把他妆扮得光彩灼人的时候,妻子的担心、焦躁和莫名的自惭形秽,就成为心理走向的一种不可逆转的必然。黎阳身为统领全县六千名教师近十万莘莘学子的教育局局长,身边不乏年轻貌美的女人,但他并没有恣意地放纵自己。他崇尚爱情的神圣,而那些与爱无缘冲着权力而来,把与男人上床视为入厕一样便利简单的女人,黎阳觉得脏。他和妻子兰兰谈不上爱与不爱,更不是那种可心的组合。他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当他扛着县革命委员会发的烙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字样的铁锨回村的时候,村支书的女儿兰兰盯上了他。黎阳和他的父母没有理由拒绝这门婚姻。黎家在这百十户的山村是纯粹的单门独户,当黎阳的爷爷逃避家乡的水灾和饥荒,一担两筐从兰考一路沿讨落脚异乡山村的时候,这里的坐地苗们就从没把黎家这漂浪户当成自家人。地方的排外是无处不在且难以忍受的,这门亲事的促成,无疑使黎家找到了一座靠山。兰兰的父亲不仅是这个山村跺一脚各家的房顶簌簌掉土的掌权者,他还是这个村大家族的掌门人。那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牢靠、踏实和如释重负的良好感觉决不是用欣喜二字所能涵达的。黎阳除和他的父母像心中受到春风那温馨地抚慰外,感情的岫谷里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苦涩在盘桓、缠结。兰兰尽管是这个山村参天大树的枝丫,又是叱咤于大寨田和水库工地的铁姑娘队队长,她的外在形象却与黎阳的审美尺度真的相差甚远。兰兰的脸蛋倒如红似白,但体态活像一枚竖立的鸡蛋,女人的优雅和袅娜与她无缘。他俩的婚姻历经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琐事地刻蚀和与感情有关无关的风雨地吹淋和冲刷,从纸婚、锡婚、磁婚一路走来,已迈过了银婚、珍珠婚的门槛,那闪烁着珊瑚光晕的婚姻年轮已离他俩不远。在婚后三十余年的生活中,她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不是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训羁绊了黎阳的心猿意马,也不是感情的潮水在坚固的理智堤坝面前显得软弱无力,实在是几十年生活的风刀雪剑把他俩的情爱棱角打磨得圆滑而蠢钝。夫妻倆原本水是水米是米,但岁月的炽烈火焰把水米熬成了一锅糊涂粥,水不再是水,米也不再是米了,终于水米交融成为难以分割的一体。黎阳关爱、理解、包容妻子兰兰,不是爱,不是恨,也不是可怜和同情,而是觉得她就是他的,无论丑与俊或是贤与恶。不过,黎阳对妻子反常的性欲要求确实没有兴趣——几十年来,床上那点功夫重重复复熟悉得没滋没味,更没丝毫激情。兰兰前年患了乳腺癌,那两个引以自豪的布袋奶头连同病灶一块给割掉了,连胸膛上的肌肉也挖了个净光,伤口愈合后形成的疤痕惨不忍睹,加上赘肉迭起的小腹上层出不穷的妊娠纹,黎阳真没有兴趣爬上那凹凸不平的橘皮肚。黎阳毕竟年近半百,哪有兴致和精力在兰兰身上连续作战呢?好了好了,养精蓄锐后再说!黎阳揽了揽兰兰,劝慰着。你过去是这劲吗?见了我就不起兴,见了那大闺女小媳妇还会是这劲吗?兰兰开始耍妇人的麻缠。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教育局计财科科长汪丽打来的,她说市里近日要检查世行贷款工程项目的进度和配套资金的落实情况。

汪丽踏着橘色的晨光往教育局走去。暮春的清晨只是给人一种迎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但那丝丝凉意还是如何都挥之不去的。这座稳坐在国家级贫困县交椅上的山区小县的县城,一大早,街上已有不少相搂相拥的新派情侣,那浓妆艳抹的青春女子竟无视清早的凉意,急不可耐地套上了超短裙,勇敢地露出那对男人极具杀伤力的雪白大腿。仿佛世界的末日就要到来,这类少男少女争先恐后地享受春姑娘的温馨。也许她们刚从床上折腾够了那颠龙倒凤的游戏,宁愿牺牲春眠不觉晓的惬意,早早跑上街头来展览自己的青春;也许她们就彻夜未眠,刚从歌厅或情侣桑拿房出来,夜以继日地享受人生,免得日后空蹉跎。小得可怜的街心花园,被那些倔犟得要发挥余热的夕阳派占据着。那些从充满无穷魅力的权力宝座上退居二线的老人或准老人,脚蹬旅游鞋身着宽松休闲装,或舞剑或打只有自已知道的拳路,一招一式一丝不苟,但无论如何表现,都无法抹去脂肪堆积的躯体带给观感上的笨拙。他们一脸认真、肃穆,似乎要传递一个信息:我失去了权力照样活得很好,我要活他妈个寿比南山,气死那些*孙……而那些身着灯笼裤的老妇垂孺一夜间似乎又找回了那逝去的青春,毫不顾及便便大腹和肥大臀部的沉重负荷,把手中那把彩扇舞它个翻天覆地。汪丽感觉良好地走在大街上,她那线条优雅的青春躯体沐浴着旭日即升的霞光。她上身穿一件深驼色的浅领软毛衫,下着洒腿筒裤,那欺霜赛雪的肤色,那凸凹有致袅娜多姿的身材,性感得慑*夺魄。她已经觉察一街两厢那灼锐的目光,那目光像糨糊似的黏稠,涂了她满身满脸,她那高耸撼人的丰美胸部上被涂抹得最多。汪丽下意识地触摸那吊在左肩头的真皮挎兜,里边她精心摊烙的面条菜合子饼的温热从她的指尖传递过来,一种不能名状的幸福,潋滟得她眼睛发潮。昨天是礼拜日,她好不容易逃脱残疾丈夫大头的纠缠,偕儿子宝宝到郊外的麦田里掐了一大塑料袋的面条菜,起了个大早,烙就了黎阳最爱吃的野菜合子饼。饼馅她进行了精心地调拌,除恰到妙处地加了精盐、味精、小磨油和十三香外,还打了两枚鸡蛋。她像完成一项心爱雕艺似的把面条菜合子饼切成正三角形,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叠摞整齐,用塑料袋包好才放进自己的挎兜。汪丽是在六点半给黎阳打去电话的。那当儿,菜合子即将烙妥。早了怕耽误黎阳的早觉,晚了又怕黎阳吃了早饭,她要在机关没上班前看着黎阳把她的“爱心雕艺”吃下去。汪丽在教育局门口买了两听热豆浆,随即步入教育局办公大楼,打开了黎阳的办公室。黎阳办公室的钥匙原先是局行*办的苏梅掌管的,局长办公室的卫生由她负责。汪丽神使*差暗恋上比自已大二十岁的黎阳后,借故从苏梅手中把钥匙诓了过来。黎阳办公室的格局是一明一暗的套房。汪丽充分利用了她计财科长的便利,借口黎阳工作累了可以稍事休息,就在里间放置了一张席梦思床,床上用品都是汪丽按女性的审美刻意挑购的。硕大的穿衣镜和洗刷设施都恰到好处地放置在暗间的一侧,活生生地透出洞房般的情调和温馨。汪丽差人从花店购置了巴西木、富贵树、君子兰……并随时令适时地调换花卉品种,把黎阳的办公室点缀得生机盎然。黎阳笫一次步入窗明几净装扮一新的办公室时,他对汪丽浅笑说,这不成新房了嘛!汪丽莞尔一笑,满腮红艳地反诘,你不喜欢新房吗?待汪丽把黎阳的办公室刚刚揩抹擦拭干净,黎阳像踏着点一样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达到了出奇出彩的程度。汪丽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散乱在沙发和茶几上的书报文件,抿嘴盈笑地睨视着黎阳的吃相。黎阳一边把菜饼卷起来往嘴里塞,一边不停地赞赏说,真香!真香!汪丽的心海荡漾着甜蜜幸福的涟漪,她就是爱看黎阳吃东西的馋相。心中无数次地勾勒虚幻的梦想:有那么一天,她和他到一个无人知晓只有她俩的去处,她做他吃,她喂他喝……尔后,她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不说一句话,听他的心鼓,感触他温柔酥热的呼吸。然而,残酷无情的生冷现实常常把她虚幻的美梦撕得支离破碎,她只有用最现实的方式来表达芳心浮动的缠绵。情人节那天,她没有去买象征爱情的玫瑰花,而是到郊外掐了荠荠菜,中午包了一百个只有葡萄大小的饺子。她给黎阳说,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吃了一百个饺子就会百事百顺。黎阳从不点破她的谜底,只是叹赏地说,这哪是什么饺子,活脱脱的工艺品嘛!待黎阳把饺子吃完,掂起保温饭盒连酸辣汤也灌进肚里时,汪丽从真皮挎兜里掏出一条红腰带递了过去:本命年要系条红腰带,你会一生平平安安的!汪丽深情地阐释着自已的用意,一双晶亮的眸子传递出迷人的怜爱。黎阳端详着红腰带上那精美的富贵不断头的花纹,沉吟良久,眼睛蓦然一亮说,谢谢你美好的祝福,我就收下了!我要你现在系上!汪丽的眼睛带有恳求,但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她从他手里扯过红腰带,连她自已都有点意外地掀起黎阳的外衣把红腰带给他系在腰间。她倏然觉得心跳气闷,搭在黎阳腰际的手不经意的发颤,黎阳那柔韧肌肤把体温传递给她,她周身陡然充满蚁走的感觉。她那丰满的乳峰已经触到了黎阳宽厚坚实的胸脯,黎阳变得急促的鼻息也已慌乱得触摸着她粉色的双颊。黎阳忽然后退一步,把目光猛得投向春色渐浓的窗外,莫名地问,他知道吗?汪丽心有灵犀的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残疾丈夫大头,她回答说,他不知道,我想法瞒着他的。汪丽看着黎阳把最后一片菜合子饼吞下去,递过去一张餐巾纸。他绅士般地擦拭着带有雄性棱角的双唇,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汪丽漫不经心地走到红艳如火的四季海棠前,优雅地摘下一朵花凑近鼻子深情地嗅闻着……我们教育学生也要爱护花草的,一个堂堂的教育局计财科长怎么乱折花呢?黎阳不无戏谑地笑问。汪丽举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捻转着那朵娇嫣的海棠花,情韵盎然地咏哦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黎阳没有接汪丽的话,猛然抬腕看表正视她说,该上班了,商量一下世行贷款配套资金的事吧。

要抓住这个机会,要抓住,坚决要抓住!黎阳一扫温文儒雅的斯文,神经质地挥舞着拳头,不知是机会来临给予他的激动和亢奋,还是对结果莫测的焦躁,他口中念念有词地踱来踱去。为了改变贫困山区教育的硬件设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上边给县争取到了万美元的世行贷款,但县里必须拿出万元人民币做配套资金。世行贷款项目已经启动,可县里说财*困难竟然一分钱也没给,这次省市检查就是冲这个问题来的。黎阳太清楚这次检查对他这个教育局长意味着什么了。黎阳“咣当”一声带上了门,向县*府走去……他的手机“嘀嘀”地响了起来,是办公室苏梅发来了短信息:即使你不屑理会,我的爱也会像春风一样无时无地地抚慰着你!黎阳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真没办法,苏梅这位正处豆蔻年华的妙龄女郎就是不拘一格,无所顾忌地我行我素。同在一个屋檐下工作,一个院里走动,抬头不见低头见发哪门子信息呢?苏梅就是苏梅,随心所欲标新立异,穿件上衣短得只能遮住半片肚皮,那像只褐色蜗牛似的肚脐伴着她极富弹性的步子,闪闪烁烁地窥视着外面精彩的世界;仿佛故意向世人展示她那双笔挺得极富青春质感的雪色大腿似的,硬是不穿袜子,修剪有致的脚趾甲被涂染得像十朵小巧玲珑的粉桃花。苏梅从市幼师毕业后竟两年没找到工作,只得到私立幼儿园去打短工,她那在爱卫会当副主任的父亲苏大鹏和在档案局当管理员的母亲高静,为宝贝女儿的工作急得像猴子吃了蒜一样抓耳挠腮,没少求爷爷告奶奶,结果只把档案暂放在教育局,至于安排上班,没辙!黎阳和高静是高中同学中的密友,黎阳到教育局上任没一周就接到高静的求助电话,他查阅了苏梅的档案、征询了有关方面的意见,当即让苏梅到局行*办公室上班,负责《教育快讯》这份机关报地编辑和宣传报导工作。嗨,苏梅还真有几分能耐,把小报办得图文并茂有声有色,在教育系统外也影响渐大。局里重大活动和黎阳下基层检查指导工作都能看到苏梅的身影,她胸前挎着照相机,肩上扛着摄相机,手中拿着记事本,打前殿后不辞辛劳,挺投入挺专业的。黎阳喜欢这位靓丽的姑娘,但又有点莫名的怕她,怕她惹祸戳窟窿,说白了是怕她那毫无忌讳的直露给自己带来出奇不备的窘迫和尴尬。黎阳上任伊始就一头扎下去跑遍了全县的各类学校,连散布在荒沟野岭的教学点他也没有落下。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偌大个县竟难挑出几所像点样的学校。那些被山民看成宝贝疙瘩的莘莘学子都还委屈地挤在破窑、烂庙、危房里念书,更有甚者竟露天上课……黎阳当着师生的面,悲愤的泪水潸然而下,当着乡村干部的面开始骂人。苏梅却肃然地盯着五内俱沸的黎阳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你是个名符其实的男子汉!引得人们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为了打开局面掀起捐资建校集资兴教的热潮,黎阳首先在家乡主持召开了“普九”捐资大会。面对父老乡亲,他动情地说:我们的山坳缺的不是劳力而是人才,把劳力变成人才要靠学校;我们的孩子要走出这座大山、走出这块*土地也要靠学校给他们发路条、开通行证,可是我们的孩子至今还在破庙里上课,做为教育局长我深感有罪,我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啊!兰兰适时地把三千块钱投进了捐资箱,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苏梅摄下了这激动的场景,随即把镜头对准了台下一位枯槁如柴的耄耋老人,他拄着拐杖蹒跚地挪到台前,哆哆嗦嗦地剥开用红布层层包裹的一卷钞票,沙哑地说,这是娃子们孝敬我让我治病的钱,我得的是肝癌,甭糟蹋这钱了,我把它捐出来建校,也算我这要死的人最后给村里撇下的念想!兰兰一声爹,哭着扑向了老人……台下一片唏嘘声,黎阳为岳父对他的理解和支持真诚地感动了,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抽搐的面颊。苏梅没有去揩拭自己一塌糊涂的泪痕,竟把手帕当着那么多的人塞给了黎阳。归途中,兰兰坐在司机赵师傅的右侧副位上,苏梅却旁若无人地和黎阳挤在后排,随着车子的颠簸苏梅的身子不时倾到黎阳的怀里,黎阳挺直腰板蹙眉假寐。苏梅忽然欠身拍拍前座兰兰的肩头不无挑衅地说,阿姨,你可要看牢哟,当心我把黎局长给偷走了!兰兰扭头竟撂出一句颇耐人寻味的话,这年头一个男人勾上个女人容易,甩掉个女人就难了!黎阳瞪着苏梅说,你这个孩子没大没小的!车内弥漫着从两个女人心里渗出的酸溜溜味。在苏梅的眼里,黎阳就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黎阳充满力量的躯体散发着雄性的魅力,近视镜片掩遮不住那双深邃的双目勾*慑魄的成熟和深沉,统身透出的睿智和迷人的书卷式典雅,更使她情迷意乱。她到了离不了的程度,一旦黎阳的身影超出了她的视野,她立马就发去短信,填塞心底的空洞——天冷了,我把思念的围巾送给您,让她抵御冬日的风寒;让爱的温暖伴随着您,使您温馨到永远!除夕夜,苏梅又嘀嘀地发去短信:拜年了,新春第一声钟响是我送给您的爱,初一第一缕阳光是我对您的真诚祝福,祝您事成功、爱遂心、财源旺、官运盛!兰兰夺看黎阳的手机,大年三十弄得酸楚楚的不快,床上硬是闹起热脸冷屁股的别扭……真是爱你没商量,苏梅对黎阳的感情进攻往往出奇不备。黎阳紧紧把握“普九”的机遇和世行贷款的契机,到处游说、奔走呼号、煽风点火,要在全县刮起捐资建校的风暴。黎阳乡乡开会,会会必讲,身先士卒率先捐款。黎阳那极富激情的煽动性演说,使得苏梅倾慕不已,到了芳心迷醉的地步。那是在城南乡“普九”捐资的誓师大会上——黎阳在“哗哗”的掌声中站起,扫视着台下几百名乡村两级的*员干部、头头脑脑,他躬身发问,谁能告诉我老百姓最喜欢的是哪十六个字?台下陡然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之后把疑问的目光刷地投向了黎阳。像高山滚石、空谷走雷,黎阳极具煽情的铿锵话语从胸腔迸射而出:在万签插架的书海里,有多少精辟的语言和词汇啊,可我们的老百姓最感兴趣只有十六个字,那就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望子*和长命百岁。望子*是老百姓最朴素最实在的要求和愿望。他深情地说,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只要有了希望就可以活下去!我们的老百姓不少还很穷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背负苍天面对*土,晨昏寒暑、风霜雨雪,一滴汗水摔八瓣,到头来所得无几。可是他们照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等苦熬,就是希冀自己的孩子能成才,能出人头地,能顶门立户,能比自己过得好。有谁想让自己的孩子像父辈一样戳一辈子牛屁股?有谁想让自己的孩子像父辈一样翻一辈子坷垃蛋?一句句的追问像重锤敲击着人们的心弦,产生着訇然的震撼。黎阳顿了顿,颇具哲理地指出:改变孩子们命运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办好我们的学校。多一个孩子上学就少一个白痴!多办一所学校就少一座监狱!多一个孩子上学就多救活一个家庭!多办一所学校就是多了一个银行!办学这是民心工程啊!黎阳放缓了语调,沉痛地说,遗憾得很啊,有一些村,我们的学校还在风雨飘摇的破庙里,还在昏暗的窑洞里,还在摇摇欲坠的危房里。清朝的房子,国民*的桌子,坐着共产*的孩子;危房子土台子里边坐着土孩子,这就是我们学校的现状啊!黎阳摊开双手,发问道,面对如此现状同志们不知有何感想?他提高声音说,我是一想哭二愤怒!哭我们的父老乡亲为什么还这么可怜?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未来、他们的上帝、他们的小皇帝为什么至今还在危房里上课?共产*执*已半个世纪,毛主席他老人家发出为人民服务的号召也超过了半个世纪,我们的*府换了一届又一届,我们的支书、村长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们的校长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们的干部干了一年又一年,可我们的学校还如此地破败不堪,*心何在?民心何在?良心何在啊?我们应该深感有罪,我们应该在父老乡亲面前长跪不起,去忏悔,去自责,去自省,去自奋,以求得他们的原谅和饶恕!黎阳连珠炮似的质问,几乎是一气吐出,那高屋建瓴的气势,那具有强烈责任感和饱含激愤的话语紧紧攥住了台下人们的心,会场静极了,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黎阳把语气变得平缓而真诚,那颇具磁性的男中音像春风迎面拂来,他像在和与会者阐释自己的心得体会,他说:有所作为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兴学助教是最大的善事义举啊!我认为披张人皮是一种幸运,为老百姓当好干部是最大的幸运,我们可以为大家办好事、实事来体现人生的价值。漠视机遇的领导是糊涂的领导,错过机遇的领导是有罪的领导。试想,当我们从权力的位置上退下来时,扪心自问,不因我们痛失办学机遇而愧疚?不为我们碌碌无为而悔恨吗?到那时,且不说*心不容,民心不容,事业心、责任心不容,连自己的良心和自尊心也不容啊!苏梅扛着摄相机,一会把镜头对准慷慨激昂的黎阳,一会又摄下台下的全景,时而把那或如痴如醉、或泪眼盈盈、或肃穆攥拳者做为特写定格为永恒。苏梅眼睛发潮,她为黎阳煽情的演讲而感动,为相识黎阳而幸运、自豪,她痴迷地用摄相机捕捉着黎阳的一举一动、一蹙一笑……黎阳深情而激越的声音在人们波峰迭起的感情海洋里回旋——同志们,为官一任兴教一方,这是我们的责任;建学为民泽被后世是我们的责任;家长盼子*那焦炽的目光、孩子们热望读书那期盼的眼神,体现了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要把学校建好,让山民之子踏着我们的肩膀、手执勤奋之剑拨开高等校府的大门,数年后,把办公桌放进市*府,放进省*府,放进国务院!台下乡村两级的头头脑脑们,沉醉在黎阳营造的感情氛围里,仿佛在追悔过去漠视学校建设的失误,仿佛在心中勾勒新学校的建设蓝图,黎阳的演讲结束了五秒钟人们才回过神来,暴风雨般的掌声久久不息,似乎要把礼堂的屋顶掀掉。黎阳被乡村的干部层层围住。他的讲话像发酵剂膨胀了大家的建校热情,像纯氧助燃了兴教的希望之火,像注入了精神激素让人亢奋激昂。满头苍色的陶沟村村长说,放心吧黎局长,就凭你这一席话,我砸锅卖铁也要把教学楼盖起来!一个自称是*峪村村长的年轻人“叭叭叭”地拍着胸膛说,颠倒下井,赶暑假过完叫娃子们搬进新楼!……一块参加“普九”捐资动员大会的徐副县长拍着黎阳的肩头不无赞赏地说,黎局长你可以到美国去竞选州长啦!苏梅旁若无人地拉过黎阳,执手严肃地说,今天,我正式宣布,我——爱——你!说着嘴角微搐,杏眼生雾。黎阳又绕道看了几所学校,回到教育局已暮色苍茫了。他给汪丽交待了关于各乡筹资捐款的事正要回家,苏梅打来电话说,九点前务必赶到聚仙楼情侣阁,有重要的聚会,还说让他只身前往,没等黎阳问个究竟,那边电话已挂了。街上的灯光把刚刚降临的青灰夜色劈开了一条亮丽的通道,门店上的霓虹灯像骚女人的欲火在闪烁,楼房的装饰灯恬不知耻的炫耀着虚假的繁荣。聚仙楼与教育局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那飞檐翘脊、朱墙琉瓦的仿古式建筑超高超大地雄踞在这座小县城新开发的北花坛,那些自惭形秽的家属楼仿佛羞于与它为伍,和它拉开了距离,给它留下了宽敞的自我空间。聚仙楼内装修豪华入时,颇有几分文化情调和艺术韵味,吃、喝、玩、乐、住一条龙,生意火得很。有人说它得益于桃色的边缘服务,也有人说是县委胡一峰副书记和几位炙手可热的局长入有暗股……反正这个国家级穷县的钞票没少往这儿流。黎阳踏着厚软的地毯向情侣阁走去,一位袅婷如画的小姐打着手势说,先生请进,并彬彬有礼地为他推开用古铜色勾勒出几片枫叶图案的磨砂玻璃门。室内吊灯未开,只有两盏壁灯散发着幽*的柔光,硕大的餐桌上两台枝形的银质灯架擎着两束点燃的红蜡烛,灯烛萤煌,如梦如幻。苏梅对服务小姐说,你去吧,有事会叫你的,随即关闭了厚重的房门。苏梅没有落座,背靠着门一幅明了事理的乖巧,示意黎阳说,一定饿了,先吃点煎饼或锅贴垫垫底。黎阳有点慌悚地盯着苏梅,她一身短衣短裙的水洗牛仔服,耸胸柳腰,肥臀颀腿,青春靓丽,清光奕奕,杏目含情,双波溶溶。苏梅双手一摊,笑盈盈地说:不认识了?干嘛看大熊猫一样!说着坐到黎阳的身旁。你搞什么名堂?什么重要的聚会,就你和我啊?黎阳埋怨道。苏梅斟好两杯红酒置于桌上说,就我们俩就不算重要的聚会了?多一人太多,少一人太少,两人正好。你不认为今天是个值得庆祝、值得纪念的日子?什么日子?黎阳真不明白,茫然地问。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你又是晚上九时步入情侣间,你不觉得这是万年难求的九九归一?你不觉得这兆示着人久、情久、姻缘久吗?黎阳为苏梅的别出心裁感动了,真是个万载难寻的日子啊,他还真有几分心仪怦然。他主动举起斟满干红的高脚酒杯和苏梅的碰了一下,让我们为今天特殊的日子干杯吧!一杯酒下肚,苏梅两腮绯红,嫣然如花。她一反铿锵玫瑰的凛冽,乖如羔羊地说,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赋予它爱情的内涵,这是上苍的安排。我当着那么多人宣布我爱你,不是我淫狂轻浮,我实在是不可自已!世界上的男人都爱我时我唯独爱你,世界上没有女人爱你时我会依然爱你的!苏梅说着用翘如兰花的纤纤右手又一次举起酒杯……苏梅能歌善舞,一身艺术的美感,黎阳喜欢这个女孩子,但没有男女那种阴阳的冲动,他满含深意地说,你这个孩子呀!你不喜欢我?苏梅波光闪烁的双眼带着狐疑。你是个好姑娘,理智健全的男人都会喜欢你的。你知道吗,你母亲和我是高中时的同窗密友,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这种关系是不能改变的!苏梅显然没有理解黎阳的暗示,起码没有完全理解,她反驳说:不,年龄并不是爱的敌人,我就爱你的深邃和沧桑,我就爱你的成熟和睿智,我就爱你的魄力和才华……你是座大山,你是棵大树,你是我永远读不完的书。黎阳用手捻转着酒杯,凝视着喜泪如珠的红蜡烛,一幅沉思状。他为苏梅的执著和勇敢,感动、惊叹、疑虑、困惑,他忽然有一种不安,预感要发生点什么……纹得好看吗?随着苏梅的发问,他蓦然扭头,苏梅撩起上衣把一双挺拔的丰乳呈现给他。那圆润富于质感的乳房像两枚虚煊光洁的热馒头,浓艳的乳晕上摆放着两颗晶莹小巧的红樱桃,乳峰间纹了一只振翅起舞的彩蝶,蝶身卧在乳沟里,两只翅膀搭在两峰的内侧,构成一副撩人心旌的彩蝶戏乳图。怎么有纹身的嗜好?你不喜欢我把它给打掉。黎阳什么也没再说,一把扯下苏梅撩起的衣襟,朝外喊道,小姐,埋单!

黎阳步入*府办公室的时候,室内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八点半。几个办事员抹桌子扫地正忙碌着,飞扬的灰尘扑面而来,他举手当扇在脸前扇动着,急忙退了出来……他把县长的门敲了一遍,但都没有人。他推开楼梯口那间司机们的休息室,几位副县长的司机正天上地下地胡诌乱侃——小吴说前几天一个广东人窜到*府机关挨门乱敲,说是卖伟哥的,还说正宗的美国货,好像当官的都得了阳痿似的。胡子拉茬的洪师傅说,清他妈的捣死人不偿命,我五十块买了瓶印度神油,抹上去球事不顶还滋辣辣得难受,老婆子硬是不让沾她,把我从炕上蹬了下来……洪师傅好像从印度神油中回过了神,朝黎阳问道,这么早就朝拜县长来了?还早呐,今天是周一,不到十点领导到不了。黎阳心急火燎的,竟把这层给忘记了。县里四大班子领导中除县委的胡一峰副书记、人大、*协的副主任、副主席外,其余的拿事人都是市里派来的。组织部门也是用心良苦,担心本地当官受各种关系掣肘难以超脱,干部异地交流就成了一条用人原则。尽管社会上流传着当官人是自己的工资不花、自己的老婆不用那糟蹋性的谚语,法定的周末休息日还是要回到家庭的港湾去小憩一番的。这样,“周一来周五走,中间三天遛一遛,磨损了轮胎浪费了汽油”就又成了顺口溜。司机周五送领导回家后,自己在宾馆住三宿待周一再接领导回县。四大班子的汽车修理费、汽油费、旅差费日渐见长,账面透支,连电话都给掐了。这还叫人办公不办公啦?四大班子领导的火气往财*局长身上发,财*局长找书记、县长诉苦。反复掂量后终于拿出个两全之策:每位县领导每月定补两千元,领导和司机的出差补助及汽车的费用都在这限额以内,超者不补省的归己。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了减少司机的住宿和出车补助费,领导回家自己学开车,有几位接连出事,不是车翻到边沟里,就是把电杆给撞折了。贵人自有贵人福,汽车拖到了大修厂,医院,当官的、想当官的则趋之若鹜前往“探视”……周一这天,十点前是极难找到领导的。黎阳无奈地走出司机的休息室,耐着性子在*府办公楼的走廊上踅来踅去。他的手机催命似地响了,汪丽在那边说,又接到市里电话,后天省市检查团午饭前到县,世行贷款地方上笫一期配套资金是七十万,如果配套资金不到位就取消给县的世行贷款项目。市里还一再强调,这次检查搞砸了,不单影响省市的外在形象,人可是要丢到联合国去的。手机刚一收线,就又失急慌忙地响起来。是苏梅从局办公室打来的,她说陶沟村的老村长在办公室哭着要见黎阳,教学楼盖成了,包工头说欠工程款太多不但不交钥匙,还领了十来个工人住到他家,工程款不清他们就住下不走了。老村长说他是听了黎阳的讲话才东抓西挖赊欠盖楼的,黎阳再不给他想点办法,他真要上吊的!黎阳举着手机呆愣了半晌才说,叫那位村长接电话。手机里传出哭腔,黎局长你救救我吧,再不给我钱我真的没法活了……黎阳动情地安慰道,我正在县*府说钱的事,一周内我把款给你拨去,你先回去,行吗?黎阳为自己底气不足的承诺感到茫然无措,七十万配套资金真成了救命钱了,可是能争取到吗?他举着“普九”的大旗奔走呼号,煽风点火,教学楼像雨后春笋在全县遍地突兀而起,因为款不到位,半拉子工程极多,不少村干部为了躲债逃到外地,连春节都不敢回家……黎阳一阵锥心的伤痛,他眼睛潮润起来,心中慨叹道,当官难,当个给老百姓干事的官更难啊!主管文教卫的徐副县长第一个出现在*府办公楼的走廊上,像踏着点一样,正好十点钟。黎阳连寒喧都省略了,闷着头尾随进了徐副县长的办公室。他直奔主题说明来意。徐副县长用右手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沉吟半晌说,是个大事,可我不管钱啊!他一脸无奈。那就给管钱的说!咱不能眼睁睁看着世行贷款项目泡汤吧?黎阳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敬,赶紧补充说,县长很欣赏你的才干,不是挺高看你的吗?你给他说必定灵验。书记、县长在市里开两天“三讲”会议回不来的,徐副县长说着瞟了眼黎阳那期盼伴着生硬的目光,迟迟疑疑地抓起了桌上的电话……徐副县长措辞谨慎地向县长汇报了世行贷款配套资金的重要性和省市检查的紧迫性,他点着头听着电话那头的指示,不停地说是的是的,我知道了,好,好!徐副县长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给黎阳说,县长指示,检查团要接待好,世行贷款的项目出丝毫差错拿你是问,说着,徐副县长指指黎阳,至于配套资金嘛你和财*局田局长商量。徐副县长站起身,握握黎阳的手说,祝你成功!黎阳一脸焦灼地走出*府办公大楼,跌落在三月宽容温吞的阳光下,产生一种飘乎空落的感觉。他扫了眼*府前院争芳斗妍的春花,心中像塞了只刺猬似的憋闷感仍排遣不去。他煞有介事地摘下近视镜用手帕揩拭着、揩拭着……他蓦然在原地兜了个圈,果断利索地把眼镜带好,掏出手机给汪丽打去中午在聚仙楼宴请财*局田局长,档次高些,你和苏梅作陪,对,快一些!雅间的名字也雅——醉月轩。雅间装修典雅、宽敞明亮。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走上去人像踏上水面产生一种虚无感。昂贵的真皮沙发、一流的音响设备、精美的银质餐具……昭示着这是一处可以吃了唱,唱了跳,跳了再吃的好地方。当黎阳第三次打田局长的手机时,手机在雅间门口响起,田局长春风满面地拥着一位骨感美人出现了。她是财*局往下拨款的实权人物李俊,是田局长在一个乡的财管所认识李俊的,李俊不但进了财*局,还一路飚升位居科长,李俊为报答局长的伯乐识骏之恩,把田局长打点得熨熨贴贴。五短身材的田局长拥着身材修长的李俊,相反成趣,把各自的特征夸张地展现出来。今天是争奇斗妍啊!田局长目光灼灼地看着汪丽和苏梅,笑吟吟地说着款款落座。真是的——李俊秀骨姗姗,素腰如柳;汪丽娇妍婉妙,丰彩如仙;苏梅则清光奕奕,春韵盎然。田局长转宾为主笑容可掬地问,女士优先,你们说喝啥酒?黎阳示意苏梅,苏梅心有灵犀地说道,田局长是一语九鼎的贵人,当然是贵人喝贵酒啦,说着掂起桌上的茅台……李俊睃睃田局长说,教育局是个捉襟见肘的穷单位,今天咱不喝茅台,就喝他这里配制的三鞭酒如何?又便宜又实惠。田局长一脸坏笑地夸道,知我者李俊也,今天就喝三鞭酒!小姐抱来一坛三鞭酒,灌进酒壶。苏梅主动地先给田局长斟酒,她优雅地把酒壶一倾,扯出一条不绝于缕的细流,然后依次把酒杯斟满。黎阳站起双手端酒对田局长说,我先敬田局长一杯,感谢对教育工作的支持!田局长没有领情,认真地说,谈不上支持,咱县是个吃饭财*,有多少钱干多少事,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汪丽和苏梅同情地盯着黎阳的窘相,不约而同地相继离座向田局长和李俊发动了攻势 ——甜言蜜语、嗲声莺啼,赞语如珠、美目流波,信誓旦旦、口若悬河……你来我往,杯盏交错,不时已喝得酣畅淋漓。汪丽、苏梅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自己先灌下一杯再赚他人,把气氛推向了高潮。在喝酒成风滥吃成癖的时下,酒场上的三部曲还是逃不脱的,先是大话官话,尔后气话疯话,最后是屁话脏话……田局长已喝得红头涨脸,他硬着舌头说,黎局长,良辰吉日,红袖斟酒,你也应享受一下“醉眼看美人更美”的乐趣呀,我知道你那点酒量,不让你多喝,就七杯,七杯七十万划得来吧?李俊一码排开七个酒杯,杯杯倒了个汽车灯牛瞪眼。黎阳瞪着七个磬铃似的高脚酒杯,心里发怵,一杯足有一两酒,他的太阳穴已乒乒乱跳,他打起精神视死如归地说,就凭田局长的一诺七十万,我也要舍命陪君子!说着潇洒地灌了两杯,第三杯把他呛得咳嗽不止,苏梅急忙把水递过去,汪丽心疼地端起酒要替喝。田局长抻出肥乎乎的手制止道,不能替!心诚则灵,这七杯酒一杯也不能少!他眯起眼对汪丽说,下边女士们还有节目哟!黎阳也向汪丽摆摆手示意她坐下。黎阳端起了第四杯、第五杯……待第七杯仰面而下的时候,田局长率先拍起了巴掌。黎阳倒置着酒杯在半空停了半晌,一脸得意地把酒杯反扣在桌面,他摇晃着身子跌坐在椅子上,浑浊的潮水在他脑际汹涌开来……田局长黏糊糊地乜着苏梅和汪丽说,下边每人讲一个段子,要带色的,谁讲不来就罚酒一杯!苏梅毕竟年轻,虽已心慌肚热、头重脚轻但意识清醒,心中骂道,人不求人一般高,水不流动一般平,今天求你,姑奶奶就陪你玩玩!她美目流波地朝田局长莞尔一笑,软语喁喁地说,我孤陋寡闻真说不来带色的段子,我愿罚酒一杯请田局长替我说一段,咋样?田局长欣然应允,他指着苏梅说,那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啊!我就替你说一段,未开口独自“咯咯”地笑起来。有一个哑巴媳妇和瞎眼公公在院里晒太阳,忽然门外传来鼓乐声。公公问儿媳妇,外边干啥哩?媳妇搂着公公在嘴上亲亲,瞎眼公公说,哇,是结婚(吻)哩。公公又问,谁结婚?媳妇把手伸进公公的裤裆抓住那东西捋了捋,公公明白了,哇,是柱子结婚。新媳妇叫啥?媳妇拉过瞎老头的手放在自己两个大奶子上,公公说,知道了,新媳妇叫二耐(奶)。公公又问,新媳妇哪村的?哑巴媳妇拍拍公公的屁股,瞎眼公公又明白了,啊,是后屯(臀)人。李俊双拳捶打着田局长,笑得浑身发颤,软软地斜在田局长的怀里;田局长像公鸡打鸣一样笑成一串,一只手不停地拍着李俊的脊背;苏梅笑得两片眉毛像春风中飘飞的柳叶;汪丽则憋红着脸,把头埋在双手间;只有黎阳头枕双臂趴在餐桌上,昏沉不觉。汪丽主动走到田局长的身边,双手擎杯说,我敬田局长一杯,饶我一回,我真的不会说。田局长话中有话地说,哎——别人不会说我信,你应该会说的!田局长扫视着汪丽窘红的脸,嘴角泛起诡谲的笑纹,来,你陪我喝一杯,我替你讲一段雅的!那就多谢田局长啦!汪丽轻轻碰了碰田局长的酒杯,呷着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田局长大张着嘴巴,滴水不漏地把酒灌了进去。他醉眼惺忪地问,谁知道“扒灰头”出处何在?大家面面相觑一脸狐疑。我讲给你们听:一位大户之子娶了位貌美如仙、诗书琴画无所不通的妻子,老公公馋涎如猫觊觎已久。一天中午,儿媳焚香弹琴之后,解衣宽带裸卧午休。公公趁儿子不在走到窗前,推窗探头浑身酥然。公公探手香案,把香灰抹平,在上写道“碧纱帐中玉琵琶,遍体玲珑无一瑕。”,公公不敢贸然造次悻悻而去。待公公按捺不住,又回到儿媳妇窗前时,见香灰上又续两句“有心与君弹别调,莫把此事告人家!”,公公一看大喜,知道儿媳心有灵犀,公公毫不怠慢,推门扑向假寐裸卧的儿媳……田局长说完意味深长地盯着汪丽问,这就是“扒灰头”,明白了吗?像有人把刀子捅进了汪丽的心脏,她战栗着站起身,面如死灰,摇曳地奔到窗前。远处郊外,麦苗青翠,油菜金*,一农夫扬鞭驱牛,扶犁春耕,农妇尾随其后,甩臂洒肥。汪丽心中呼喊,那个农妇是我该多好啊!心头陡然涨满屈辱、痛楚、艳羡的潮水,一时泪如雨下。田局长真的喝高了,不顾后果地剥开别人的隐秘示人。他把身子从李俊的胸前探过去,对沉醉的黎阳讳深莫测地耳语,你知道汪丽的故事吗?“扒灰头”,嘿嘿,“扒灰头”!田局长声音很低,苏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急步走到田局长身边,拉住他说,不再喝酒了,我陪你跳舞。音乐响起,田局长一惯娴熟的舞步此时显得有些踉跄,他的头几乎要靠在苏梅的肩头,将*肚也在苏梅的腹部蹭来蹭去,没转几圈,他身子像面条一般下滑,单腿跪在大理石地板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要……要,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说着去抱苏梅的大腿,苏梅后退一步,田局长扑了个空,肥胖的身躯瘫倒在地板上。李俊酸溜溜地瞄着拉扯推搡的田局长和苏梅,把黎阳的一只手拉下桌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爱怜地摩挲捏揣着。黎阳呢喃道,七,七十万……李俊把朱唇凑到黎阳的腮上,动情地说,你放心吧,明天我就给你拨!

从醉月轩出来,汪丽看到西天那落日熔金的绚丽晚霞,方觉一下午的时光都在酒杯间流淌而去了。她低头沿路边摇曳而行,担心遇见熟人与她说话,她胃里正翻江倒海得难受,一张口会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她推开家门,丈夫胡大头正和县残联的几位同事在麻将桌上忙碌,房子像着了火,弥漫的烟雾炝得她窒息般得干咳。她迈过狼藉的客厅,一头扑进卫生间俯到洗面池上,把右手食指插入喉腔,带着酸辣咸腥的混浊污液哇哇得喷泻而出。她拧开水龙头,掬水拍洗发烫的脸颊。抬起头,墙上镶嵌的镜子里映出一幅姣妍的面容——粉颊晕红,媚婉嫣然。那新美如画的双眼皮和蝉翼似的长睫毛下,汪汪大眼顾盼有情,慑*牵魄。汪丽像被蛰了一下,她倏然掬水向镜面泼去……她头抵着墙,两汪泪水潸然而下。正是她娇花羞月的丰致婉约给她带来了不能示人的厄运,心中那永远不能让他人窥视的隐秘角落,今天田局长竟了然无遗,像被人剥光了衣服裸抛于大庭广众之下,进退维谷、无地自容,惊愕、耻辱、悲愤、无奈的滔天巨浪把她打得晕头昏脑。汪丽踉跄地走进卧室,脱衣上床,呆滞的目光凝视着装饰有韵的天花板。“扒灰头”,“扒灰头”像颗颗炮弹在耳际轰然炸响,使她终生屈辱的一幕扑面而来——那是个夏闷欲睡的午后,她冲了澡上床午休。昏沉慵倦中,当时还是组织部长的胡一峰赤身裸体地破门而入。他凶猛地扑向了她,馋涎迷乱地吮舔她丰腴挺拔的乳峰……她下意识地扭动身躯踢蹬双腿,惊恐地大喊,来人啊,不,不……她的嘴被他强悍的双唇堵得严丝合缝,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她的脑际泛起一串使她无助的信息,此时这套四室两厅的居室里只有她和身边的胡一峰两人,他的夫人和两个儿子大头、二头到俄罗斯旅游已两天了。无奈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渗出滚落在枕巾上,她僵硬着身子任胡一峰毛茸茸的大手和肥厚的双唇交错抚弄……在胡一峰凶猛的侵犯中,她下身一阵阵的灼疼向全身弥漫……你可以骂我,打我,也可以去告发我,但是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一往情深,我要改变你的命运,让你享受到一个美貌如仙的女人应该享有的幸福……胡一峰信誓旦旦地嗫嚅着,一只手像条鱼一样在汪丽光洁丰润的身上来回滑动、游走,轻柔而动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胡一峰陡然跳下床,抓住她的双腿一拖,把她的双脚置于他的双肩,面对汪丽欺霜赛雪的酮体,胡一峰像一条被海浪推向沙滩无法回归的大鱼,大张嘴巴,喉头嚅动,粗气吁吁,身子也簌簌战栗起来……他生怕被汪丽的雪色玉体刺伤眼睛一般,沉醉地闭上双目,又一次雄性蓬勃地释放着激情……汪丽仿佛坐在一片薄如蝉翼的白云上向高空飞去,白云不停地抖动,她要从天空堕落地面,惊恐万状而又飘乎迷乱得乱抓乱挖,不知是走往地狱还是走往天堂……欲死欲活的沉迷中,她的耳边响起胡一峰嗔愠的话语,汪丽,你把我身上都给抓烂了!八年来,汪丽不时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能和完全可以做父亲的胡一峰媾合?是男的钟情、妙龄怀春的使然?是怯于炙手可热的权力的威慑?还是对权钱的艳羡和倾倒?也许兼而有之吧。在人生的道路上,横亘着一道道的沟壑险堑,在胡一峰用权力和金钱设置的路障面前,汪丽没能跨跃而过,她屈服了,跌倒了。如果说,她接受胡一峰是人生的过错,她接受胡一峰的安排做他的儿媳则是错上加错。胡一峰把她置于淫乱伦丧的龌龊境地,把她钉在耻辱柱上,永世难以翻身。她颠三倒四地咀嚼回味心中那痛楚和苦涩,思绪如麻,剪不断理还乱……下午的酒真的喝多了,头沉脑胀的,黎阳不知怎么样难受呃?这会躺在黎阳的怀抱该多好啊!汪丽把枕头揽在怀里睡着了。睡意像大山一样压向了汪丽,她睡得很沉,并做了个梦——她孤独一人艰难地跋涉在连绵不断的沙丘上,烈火似的骄阳把满目的砂砾烤得滚烫灼人,她焦渴难耐五内俱焚。危难时她想起了黎阳,她仰天长啸,黎阳你在哪里啊?我要喝水……喊声未断,从地下钻出几条面目狰狞的粗壮汉子,把汪丽扑倒在地,几只肮脏的大手抓她的奶头,掐她的大腿,并把炽热的沙子灌进她的衣服.。她惊恐孤寂地大喊,黎阳救我啊——汪丽被惊醒了,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室内如炬的灯光剌得她眼睛酸涩。她看到了丈夫胡大头那干枣核般的身躯,看到了大头右手中点燃的蜡烛。她清楚发生了什么,这类变态地施虐她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的手脚都被尼龙绳捆绑在床头上,她像头正被宰杀的牲畜,赤裸着身子仰面朝天摆成个扩展了的“大”字。汪丽勾勾头,她白皙的胸脯上烛泪狼藉,阵阵灼疼正向她的心上渗透……丈夫胡大头脸上没有狰狞和凶狠,没有淫亵和嬉谑,而是一脸木然,他像在做一件与己无干而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一幅履行公事的神态。他右手倒置熊熊燃烧的蜡烛,那滚烫的蜡泪像晶莹的火珠滴淋在汪丽丰腴的小腹、挺耸的乳房上,发出丝丝的细响。伴着裂帛似的丝响,汪丽欺霜赛雪的胴体哆嗦着,她的双肩和腹肌也随之惊悸和抽搐。针刺火燎般的锐疼使她慌乱痛楚地甩动着头颅,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有当大头把蜡炬移向她姣美的面颊时,她才狠狠地央求道,别烫我的脸!行吗?!汪丽清楚地记得,丈夫胡大头第一次向她施虐,是她生下胡一峰的孩子宝宝满月的当天夜里。喝满月喜酒的客人陆续散去,已是斗枢暗转更深夜阑时分。丈夫胡大头红头涨脸撞进房内,从汪丽的怀中夺过包裹着的宝宝丢在地毯上,他凶狠地扑向汪丽,甩动的皮带像*蛇一样抽扯咬啮着她。大头一边大汗淋漓地抽打,一边切齿地问,你说,这是谁的孽种?!汪丽翻滚着身子不吭气、不求饶,无言的对抗更激起大头的仇恨欲火愈烈愈旺。他蓦然摔掉手中的皮带,提起“哇哇”大哭的宝宝吼道,说不说?不说我就摔死他!汪丽惊愕地大叫一声,摔吧——摔死了也是你胡家的骨血!室内空气刹那间凝固了,大头像一尊泥塑似的愣怔着,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哇”得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把孩子撂到床上,他却颓然倒地从胸腔发出“呜呜”的悲鸣……八年来,汪丽从心底同情可怜做为自己丈夫的胡大头。他五岁上患了小儿麻痹症,连他老子胡一峰的大块头身板他也没有,瘦骨嶙峋,几近侏儒;左腿跛瘸,左手佝偻。更可悲的是,连男人唯一拥有的那点本钱,上帝也吝啬得没有给他。新婚的晚上,汪丽主动地,甚至是迫不急待地把纤绵的手滑向大头的下身……她要完成一项攸关她命运的战略任务,她肚子里埋藏的胡一峰那颗种子要及时的移花接木,只要胡大头那件男人的物件插进她的身子,她就彻底的解脱、永久的放松了,那种乱伦的罪恶感就会冰释雪融,就会心安理得生下这个孩子——这个让世人无可挑剔的大头的孩子。汪丽首先是慌乱,接着是惊愕、无奈、沮丧、委屈……她俯在丈夫胡大头那排骨般的胸膛上一筹莫展的涰泣起来。丈夫胡大头的下身是一撮空皮,仿佛一条苏醒的冬蛇蜕皮后逃之夭夭,遗弃下龌龊的空壳。胡大头也羞赧万分地说,我不是个男人,从小就没那能耐。洞房花烛夜,汪丽嘤嘤抽泣,大头长吁短叹。每每迎击丈夫胡大头的施虐,汪丽没有泪水,没有反抗,她咬紧牙关默默承受,她心里千万次的念叨,这是在还债,还欠下丈夫的感情债;这是在恕罪,恕自己造孽的罪过。人啊人,走过伊甸园就是地狱吗?她不时仰问苍天。大头甩掉就要烧到他手指的蜡炬,取下挂在衣架上长蛇似的皮带,他木然的抽打汪丽的下身,抽打汪丽的大腿,一下,两下……在“噼啪”的脆响中,胡大头热汗淋漓疲惫倒下,并适时地解开汪丽的一只手。汪丽艰难地解开自己被捆绑的手脚,她捋捋疼痛僵硬的四肢,前怀的蜡斑像拨脱的鱼鳞簌簌落下。她披一条毛毯跛到没有开灯的客厅,跌在靠窗的沙发上,像只受伤的刺猬缩成一团。她身心都疼,身子瑟瑟发抖,披散的长发狼狈地遮掩着泪流满面的悲怆和凄惶。从聚仙楼方向飘来如泣如诉的歌声——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歌声如丝如缕,时断时续,像一只失却母亲无家可归的小鸟在夜空中无奈地飞翔……她想起了母亲——那个可怜的风韵绰约的女人。母亲的孤*仿佛从玄奥幽邃的苍穹飘然而至,给她讲述自己的故事——汪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那是一九七0年初夏的一天中午,随着水库工地的开山炮声,她的父亲和石块一起飞上了天,即将临产的母亲只捡到了父亲的一只手和血淋淋的躯体碎片。母亲哭昏在父亲的坟头时,她却急匆匆地来到了这个苦难的世界。她无疑是母亲的全部希望,母亲从嘴里抠食供她上学,当她出落得楚楚动人成为高中的校花时,她的母亲又猝然撒手人寰离她而去。母亲是吞食*鼠强自杀的,有人说是母亲太想自己的丈夫耐不住女人的寂寞,有人说母亲受不了村里几个男人的欺凌和虐亵……汪丽被一远房亲戚介绍到组织部长胡一峰家里当佣人,侍候他一家四口。她的厌食和发呕是被胡一峰的老婆发现的,她听到了胡一峰夫妇几次在卧室内含混不清的争吵和撕打声,她心惊肉跳地坐等厄运的降临。任何超导巨星都无法演绎出实际生活中五彩缤纷的奇异和玄妙,汪丽的忐忑不安随胡一峰再次步入她的卧室而释如止水——胡一峰把她搂到怀里,温情地说,这是五十万元的存折,密码是你给我首夜权的时间。从现在开始,这五十万元连同这四室两厅的居室就是你的了!但是有一条你必须答应我,和大头结婚,当我的儿媳妇!胡一峰审视着她等待回答。他首先打破了沉默,咄咄逼人地说,答应了,我会安排你一份称心的工作,我会向你负责,让你享受权力和金钱带来的荣耀和满足。不答应也可以,你会发生什么事,我也说不准!你是个识事务的聪明人……对,不说话就算同意啦!胡一峰的自信和霸气剥夺了汪丽选择的权力。宝贝,你真听话,你已经是我胡家的人了!胡一峰说着把手插入汪丽的裤子,把她压在身下……婚礼盛大而隆重。当身着婚纱的汪丽和瘸跛的大头步入宴会大厅的时候,那惊愕、惊叹、惋惜、馋羡的杂乱目光笼罩了她,不由自住发出的啧啧声淹没了她。多年来她回嚼那瞬间的多味,有艳羡她的幸运,有赞赏她的靓丽,有哀叹她的命舛,有怒其不争,也有不屑和鄙夷……各色脸谱、各种心态在这儿都可找到。胡一峰这棵坐地苗,踏着组织部长的台阶坐上了县委副书记的交椅,分管组织和*法工作。他像一只硕大的蜘蛛在县级的平台上,织就了一张坚韧的*治大网。他的喜笑怒骂都会使这张网敏感地颤抖,汪丽深切体会到了权力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论在家里,无论在家外……她身孕的显露带给胡大头的屈辱和焦躁只能在胡一峰威严的囚笼里显得苍白和无奈,宝宝满月后就被胡一峰夫妇接过去由奶妈领养,胡大头想向孽种泄火的机会都没有。汪丽是以工人身份还是以干部资格到教育局工作,又如何当上了计财科长,她一概不知,似乎也勿须知道,她只等享受权力就是啦!但是,物质生活的富足,八年时光的打磨,都无法扫除心底遗璧丢珠的失落感。她没有决心和耐心把珍贵的生命托付于胡大头,没有信心和胡大头守候漫漫的人生时光共同变老。从见到黎阳的那一刻,这种念头与日倍增,搅得她寝食不宁。汪丽呆痴地蜷缩在沙发上,临窗俯视已渐寂寥的街道。闪烁的霓虹灯和煌若夕照的装饰灯不知羞耻地炫耀人造的繁华,时而奔驰而过的豪华轿车昭示着大款和权贵们挥金如土的夜生活的忙碌,三三两两身着半透明低领紧身衫、超短裙和裹腿深靿靴的性工作者在路边招摇……世界什么时侯变得如此的直露和急功近利?有权的用权,有钱的用钱,有色的施色,那些负资产的穷困一族该如何呢?偷?抢?骗?诈?还是……汪丽羞愧地扪心自问,自已身为何族呵?她惊悸地瞟了眼蹀躞街头出卖色相的女孩,蓦然想起了黎阳,她愿意把自己的千种风情万般缠绵献给他,然后去死亦不枉人生,不负一个女人啊!汪丽抓起电话,拨通了黎阳的手机。那边传来黎阳颇具磁性的声音,哪位……说话呀……夜这么深了……有事吗?……汪丽喘着粗气没有答话,须臾,她按下了电话的舌簧。

黎阳有个习惯,无论下乡、开会,再晚也要到办公室再呆会儿。雨季快到了,他担心学生的安全。有人说全世界就美国人的命值钱,在中国学生的命最值钱,他信。下午他偕汪丽和苏梅跑了几个乡,一来检查学校危房拆迁修补情况和教学楼半拉子工程的进展情况,二来敦促各乡颠倒下井也要给老师们发一个月的工资,否则这个局长就没法干了,又叫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黎阳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份县委关于人事任免的红头文件,苏梅的父亲苏大鹏提升为县爱卫会的正主任,母亲高静提为档案局的副主任科员……黎阳喜不自禁地给苏梅说,恭贺你呀苏梅,你苏家是双喜临门啊!苏梅倒一脸木然地冷冷说,你搞错对象了,应该恭喜的是苏大鹏和高静夫妇,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黎阳不解地瞪着她。这时,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涌进二十来位老同志,都是熟脸儿,是离退休的老领导、老教师。他们像一群乞丐弓背驼腰穿着龌龊,不请自坐,沙发上挤不下的或站或蹲……知识分子的斯文和谦恭此时与他们无缘。高一声低一声的七嘴八舌,控诉式的泄愤咒骂,酸楚悲伤的大哭小号……办公室闹成了一锅粥。黎阳还是听明白了——要工资,要医疗费。黎阳一边让汪丽给他们散烟、让苏梅给他们倒水,一边按县委县*府的口径耐心地解释: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大家也要理解县乡的难处,咱县是农业县,上半年就几乎没有税收,全靠到省市财*讨借发工资;再者,县、乡两级财*体制,乡村两级的所有行*开支,包括大家的工资都要从老百姓兜里抠钱,抠不来钱就没啥发工资,不少乡可怜得把电话都给掐了……黎阳的话被激愤的责问打断——给老师们发工资没钱,县领导们发了没有?发工资没钱,洗桑那、进包间、泡小姐都有钱啦,哎?!就是,小轿车一辆比一辆高级,手机一茬比一茬新奇,这从哪儿来的钱?……老师们真的太可怜、太可贵了,他们饿着肚子教书育人,凭这,黎阳就应当和大家一块儿骂,但是他不能,*治的游戏规则不允许他那样做,他不能火上浇油推波助澜。黎阳——声音是从蹲蹴在门旮旯的那位老人发出的。黎阳循声审视,他是黎阳高中时的班主任李老师。黎阳挤过去拉着李老师的手,硬把他让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坐定。李老师深明事理地说,黎阳啊,今天我不叫你局长了,这群老家伙有一分能耐也不会蹭着老脸来打扰你们,去年各乡按标准工资的百分之八十发,就这,有的欠三个、五个月,有的欠半年没有发,现在是千禧之年的四月了,可一分钱还没见,老家伙们看不成病,吃不上饭啊!在职的教师一家老小连嘴都顾不住,咋有心教学?我们为咱县教育的前景担心啊!原来我们打算寻县委县*府的,又怕对你不好,怕上边说你稳不住局势,这样才来给你说说,你要向上边反映反映啊,再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李老师老伴有病半年了,无钱看病,医院都给医生跪下磕头啦……有人压抑得哭起来。黎阳动情地给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悲不自胜地说,我就是你们的代言人,我再次寻主要领导汇报,一周内给你们答复,行吗?他转向汪丽严肃地说,连夜给各乡教育办公室打电话,进一步核实教师工资拖欠情况,列表打印,明天呈县四大班子领导人手一份。表后写上这么几句话:像粉笔末一样洁白而没有油水的教师们,挨饿耕耘在三尺讲坛,可悲!可叹!可敬!教育局建议:一,组织督察小组分包各乡,督促工资限期到位;二,“五一”前在职教师起码发一个月工资,离退休教师发两个月;三,把教师工资发放做为一把手工程列入上半年*绩考核……黎阳又指示苏梅,你领老同志们到街上每人吃碗烩面,安排车辆安全送大家回家。……黎阳疲惫得回到家,已夜里九点多了。屋里黑古隆洞,他依次开亮客厅和卫生间的灯,胡乱抹了把脸就走进厨房,冷锅冷灶没什么吃的,他只得泡了碗“康师傅”。餐桌上碗筷狼藉,残汤剩水都没有收,满桌子饭粒菜痕脏兮兮的。黎阳心里堵得慌——他心里怨道,兰兰你是慌什么呢?出去玩也应把家务收拾停当啊!兰兰这几年疯了似的早晚往外跑不沾家里土,什么太极拳、鹤翔庄、迪士高、交谊舞……只要办班她一个也不落下,热心地买录音机、磁带什么的,简直达到忘我忘形的程度。这一段又迷上了扇子舞,脸抹得猴屁股似的在街上狂蹦乱跳。看来今晚不到十一点甭想指望她回巢。黎阳越来越摸不透兰兰的脾性,她说腿疼,黎阳掏四百多块给她买了套红外线内衣,兰兰竟大吵大闹说什么你是大款啊?钱都叫你给糟蹋了!卖衣服的保准是个小妖精,不是你就不会恁大方……半夜醒来他见兰兰光着屁股翻他的衣兜,问干啥,她说寻发票明天去退衣服,弄得黎阳哭笑不得,只得由她。一次黎阳把宴席上没动的菜打包带回家给兰兰吃,她连看都没看,提起塑料袋撂到垃圾桶里,喋喋不休地埋怨,坐桌时就没想到你老婆?你吃饱喝美了,拿回剩菜来显好心,我不稀罕!不知何时她又添了不能容忍的坏毛病,偷听电话、查手机,只要是女的打来的,她刨根问底不依不饶,不说个黑籽白瓤就甭想安生……黎阳不愿吵,也没心思没情绪吵,在外为工作弦绷得梆梆紧,到家也难得放松清静,他只有不吭声任你絮叨。可是不行,兰兰会火气更大,见我就没话说了?这像两口子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死不了哩,这个位谁想占,没门儿!急死她……黎阳不回家不行,回家也不行,那种焦躁和厌倦使人进退维谷。几十年的夫妻了,还说什么呢?这是缘份,好缘孬缘都是缘啊!一碗“康师傅”下肚,精神也回来了,他半卧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电视荧屏上韩磊手执话筒屈膝仰面正唱《走四方》,苍凉的声音扑面而来——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天不老地不荒岁月长又长……一个人走在旷野上,默默的向远方,不知道走到哪里,有我的梦乡……黎阳喜欢这首歌明快的韵律、行进的节奏,他更欣赏这首歌的意蕴,里边有生活的哲理和人生的感悟。岁月悠悠而人生苦短,有谁不是在四方奔走默默孤独地追寻心中的梦境?黎阳略带神伤地沉醉在歌曲营造的意境里。电话冷不丁地响了。他按了遥控器的静音,探身提起话筒——苏梅说她已经安排车把老同志送回去了,苏梅还说她最近要结婚。什么?和谁结婚?黎阳心里“咯噔”一声,爬起来挺直了身子。胡一峰副书记的二公子胡二头啊!财*局田局长做的大媒。我要攀高枝了,你应该恭贺我啊!苏梅说得似乎很轻松。怎么会这样?黎阳像被人挖却心肝似的痛楚,他失态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挺划得来的,一来白衣半生的高静享受了副科,苏大鹏升为正科,我再也勿须有不知花开何处、燕落谁家的忧虑和烦恼……苏梅戏谑的话语中透出压抑不住的抽泣声。苏梅!听话,别伤心,孩子,别伤心啊!我一会给你妈打电话……黎阳苍白无力地劝着,他还想说点什么,苏梅却大叫一声,我不是孩子了!她“啪”地把电话挂了。胡一峰大学毕业后是农业局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八四年机构改革后从副局长、乡*委书记、副县长、组织部长到副书记一路飚升,自有公认的*绩和能耐,但骂声不少。有人说胡家的坟脉都让他一人给拔完了,两个儿子大的不像人,老二不是人。大头不够尺寸且瘸跛残废,二头倒有一幅胡一峰身高马大的块头,荷尔蒙分泌太旺?一幅猩猩脸上被溃烂的青春痘留下累累疤痕,像泼过硫酸似的狰狞。胡二头二十八岁却有过两次婚姻,笫一位到胡家只有一年,二头说性生活不和谐硬是把女的赶了出去;第二位是一位局长的千金,她发现二头吸*,没有白粉,二头就逼着卫生局长给他弄杜冷丁,最后发展到一天要打两支还不行。胡一峰曾用皮带教训过这个不争气的二小子,但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以外出学习打掩护把二头送到戒*所。专家说戒*后的复吸率在百分之七十,胡二头就在这七十里边。那位局长千金不但识时务且胆量过人,不愿用自己珍贵的生命与不可救药的瘾君子死耗,硬是百折不回的离开了胡二头。真是*迷心窍!苏梅嫁给胡二头这何止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分明是飞蛾赴火自蹈汤镬啊!黎阳心中发出失玉舍珠的慨叹。黎阳急不可待地拨通了高静的电话,但他却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他迟迟疑疑地问,苏梅要和二头结婚啦?话筒里传来高静欣喜万分的声音,县委的文件你见到了吧?要不是一峰书记,我哪能享受副科呀!大鹏和你同岁,熬了一辈子总算捞了个正科,苏梅能嫁到胡家也是她的造化,我和大鹏也算没白养她。我和一峰书记商量,办喜事时让田局长和你当证婚人哩……高静又说了些什么,黎阳把话筒垂在手里根本就没有听。他颓然挂了电话,呆坐在沙发上。这时才发现妻子兰兰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讥讽地说,女人嫁给谁都是吃饭睡觉生孩子,苏梅嫁给二头,高静高兴得死活不下,你倒哭戚戚的,真没见过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不吃咸盐淡操心!你烦不烦!黎阳要暴怒了,声音大得怕人。兰兰并不示弱,拉开大吵的架势说,你和你的老情人打电话不烦,烦我啦?!黎阳真没兴趣吵架,他强按火气压低声音说,我求你了,你先休息,我一个人静会儿,行不行?兰兰未置可否,转身冲进卧室,把门摔得山响。黎阳觉得头胀胸闷,他仰靠在沙发上,右手攥拳捶打着额头……生活的魔杖真是功力无边啊,它神奇地改造着每一个人,使你不得不向冷酷的现实屋檐低头就范。当年在高中时,他和高静一块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他当李玉和,高静唱李铁梅,她是何等的婉约典雅和富有诗韵,她往台上一站就是一棵美人蕉,掌声会久经不息。她显然已非昨日的星辰,生活把她打磨得面目全非,俗得让人觉得可怕和不可理喻。是她清醒了,实际了?还是自己假清高,还没有理解现实生活的真蕴?黎阳思绪如麻……六八年十月,他俩高中离校时只是泪眼凝视紧紧握别,什么都没有说。多年来,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的情景不时重现,使人回味无穷。黎阳决定和兰兰结婚前,神使*差给高静写了封信,婚后第三天,收到高静回信,她说,“当你接到我的回信时,你可能正值洞房花烛之夜,我祝愿你幸福……秋雨敲窗,孤灯泪影,过往又回,百感交集——灯下思学友,忆昔泪湿襟,空室独自愁,无意苦争春!”兰兰把信撕得粉碎摔到黎阳的脸上,与他撕打起来……街灯渐息,夜己沉寂,不知更深几许。黎阳坐困了,踟蹰回到卧室,脱衣躺下,竟通宵不寐。待明时,刚有朦胧睡意,兰兰把手又伸向黎阳的下身……

桑塔纳轿车披着夜色向机场疾驶——黎阳靠在后座上闭目凝神,苏梅像只受伤的羊羔乖驯地依偎着他。天幕上星稀月圆,大地被如水的月光洗明,远山近树的依稀剪影掠过车窗,黎阳心中泛起酸楚——“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啊!他又一次像叮嘱不谙事理的小女孩一样对苏梅说,记住了吗?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是立身之本;二要热爱生活,不管发生何事都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苏梅打断了他的话接茬说,三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是不是?你已经交待过三遍了,我今年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儿了!说着她娇嗔地抱住黎阳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头。黎阳无法对自己的行动定性,是英雄月夜救美?还是老牛舐犊式的协女逃婚?他此时没有救人逃镬的喜悦和豪情,心里反倒为自己的贸然和莽撞惴惴不安。他像个慌不择路的逃犯,艰难地跋涉在荆棘丛集的坎坷山路上,前路莫测,后有追兵,心中涨满不知身归何处的慌怵和空落。下午,苏梅又一次给黎阳打去求救电话,我不能嫁给他!我要逃婚,你要帮帮我!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叫,像只面对屠刀的羔羊。明天你就要结婚了,新娘不见了,胡、苏两家该如何收场啊?苏梅,你想过后果吗?黎阳在电话上追问。一个逃离屠杀的羔羊,还要顾及执刀者的心情吗?你帮不帮我?你真的愿意看到我花落玉碎的结果?苏梅铿锵的诘问像重槌敲击着黎阳,他沉默片刻,突然说,不要关手机,等我电话。黎阳慨叹手机的神奇和便捷,一件关乎苏梅人生的大事竟在二十分钟内敲定了。他大学时的一位至友在穗城办公司搞期货生意,现在身家千万上亿元,肥马轻裘、美车豪宅,是一位名噪南国的人物。他拨通电话说明原由,对方满口应承说,老同学放心吧,我会妥善安置的,哈哈,我替你金屋藏娇了,合适时你也过来跟我干,一个穷酸的教育局长有啥干头?你倒有滋有味的!说吧,几点的飞机,我亲自到机场接她!仿佛是天意,晚上就有飞往南国的飞机。黎阳兴奋地拨通了苏梅的手机……那种砸璧碎珠似的疼楚在瞬间化为烟云飘散了。车灯像利剑一样劈开一条光的胡同,桑塔纳轿车风驰电掣。苏梅乖柔地靠在黎阳身上,轻微的颠簸使她俩的身体随之若即若离地拥撞抚慰,逃离虎口的欣喜蓦然被即将分离的依恋和伤感所代替,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苏梅声涩气咽地问。黎阳默然无语,只是爱怜地抚弄着苏梅的秀发,相聚将倏然而逝,他心里也泛起“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的酸涩。苏梅的手机响了,高静责问她咋不回家。苏梅说,我在聚仙楼洗了澡,正在挑选婚纱哪,太晚我就不回家了,明早盘了头、画了妆再回去,你和我爸都先睡吧,甭等我了!那头传来高静喜不自禁地唠叨,明天头头脑脑的人都要参加婚礼,你要打扮漂漂亮亮的,咱可不能丢胡家的人啊……你也早点休息,明晚闹新房你难能睡好……苏梅没等母亲说完就收了线。车内一时沉寂。苏梅用肘弯捅捅黎阳,娇嗔地说,下午你应该过去啊……午后,苏梅在聚仙楼开了房间,新婚前的沐浴使她产生自恋的迷醉——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靓丽和美妍,简直是天使的脸蛋、魔*的身材。披散的秀发像浓密的柳丝,嫣然如花的鹅蛋脸白里透红,红中泛亮,弯眉明眸,朱唇皓齿,酒窝蓄笑,秀若灿霞;胸高腰细,臀圆腿长。两腰优美的弧线、凸凹有致的匀称,描绘出风雅宜人的神韵。苏梅凝目欣赏镜中的美人,恍然如梦,她为自己的绰约动人而感动。她抬起宛若玉笋的手指,轻抚挺括圆润的双乳,那乳峰间振翅欲飞的彩蝶撩人心旌摇曳;平坦丰腴的腹部,像月光下泛白的沙滩,肚脐则像海水退后留下的旋涡;她的手滑向一片墨色的兰畦时猝然打住,她若有所悟地哆嗦了一下,明天晚上,她将成为那个恶厌欲呕的瘾君子床上餐物……苏梅血冲脑门,出现瞬间的眩晕。不……不……不能!她神经质的叫起来。苏梅从衣服里翻出手机,急不可待地拨叫黎阳,你快过来!我在聚仙楼五四七房间。你冷静一下,什么事苏梅?黎阳关切地问。我爱你,现在就把处女宝给你!苏梅急切而动情地说。傻孩子,你胡说什么?听话呀,我不能接受,真的不能……黎阳欲说还休地掐了线。苏梅呆痴地举着手机,半晌,她颓然倒在床上。她凝神良久,不甘心地又拨通黎阳的手机,你真的不来……那好,不勉强你,请你不要挂掉,我要给你说话。苏梅左手把手机移到耳畔,右手从上向下在身上滑动,她泪流满面地呢喃着——我想伴你一生,这样是否太奢侈?我想一生霸占你,这样是否太贪婪?我只要一丝牵挂,只要一丝眷恋,无论今生,无论来世,无论在梦中,无论在白天!没等黎阳回应,苏梅毅然收线。苏梅不能把处女宝给胡二头,她僵直得仰躺着,蜷曲双腿,脚心抵床,分开双腿,双手又一次从上往下滑动,越过双乳、腹部,她抻直右手的食指,猛然向下身刺去,锐疼伴着寒气弥漫了全身……雪白的床单上绽出一朵血色的花。苏梅无言地抽动着鼻翼,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汪汪大眼潸然而下……苏梅是在穿好衣服拉开房门准备回家时改变主意的,她又退回房间,对自己赴死似的献身于二头,产生了动摇,她再次拨通黎阳,求救地呼喊——我要逃婚!你要帮帮我!黎阳提醒赵师傅再快点,时间不多了。桑塔纳轿车像离弦的箭向机场方向飞驰。黎阳像一位宽厚慈爱的父亲摩挲着苏梅的头发说,你是个惹人喜爱的好孩子,我会忘不了你的,至于……那不行……怎么说呢?他似有难言之隐无法言喻。在黎阳的记忆中,他家里一直穷,春夏秋三季他只能穿那件母亲缝制的粗布白褂子,滴水成冰的寒冬也只是一件涮筒子棉袄。在他生活的词典里没有衬衣、毛衣这种字眼。可是高静给他织了件翠青色的毛衣,上边还编织有心形的花纹。他不舍得穿,晚上他钻进被窝抱着毛衣入睡,并时常梦见和高静在一起……莫名的快感后被子上黏糊糊一片,他羞于再晒被子,毛蓝色的被里上布满灰白的痕道,像无数只蜗牛爬过后留下的印记。那是麦子扬花时的一个晚上,两人在高中校门口不期而遇。谁都没说一句话,心照不宣地牵手向麦田走去……他踏倒簸箩大的一片麦子,两人相偎而坐,清爽甜滋的麦香直往心里钻。两人仿佛期待着青春花蕾的绽放一样,四只手慌乱无序地在对方胴体上摸抚……当黎阳抓挠高静的乳房时,像一下破译了高静身体的密码,高静颤巍巍地倒了下去,双腿兴奋得踢蹬不止,竟把裤子褪到了膝盖上,黎阳像大山一样压向了高静那泛着象牙色的身体……高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妈呀”娇叫一声……多年来,黎阳不时过滤那逝去的美妙时光,记忆的橱窗里只有那件翠青色带有心形花样的毛衣,以及麦田里的瞬间缱绻,些许遗憾的是,竟找不到两人海誓山盟的承诺和灯前月下的甜言蜜语。苏梅活脱脱一个年青时的高静,黎阳真的喜欢苏梅,但这是糊涂的爱,他说不清是对高静那份尘封已久的情愫的珍爱,还是对苏梅本身的爱恋。随着桑塔纳刷刷的行进声,黎阳心事茫然,产生一种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的感觉。……苏梅刚进行了安检、领了登机牌,候机厅就响起广播员那过于软绵而又毫无感情的声音,催促赴穗的旅客登机。走过安检口的苏梅突然丢下行李,向黎阳奔过来,她扑进黎阳的怀里泪流如雨地说,你亲亲我吧!黎阳紧紧揽住苏梅吻吻她光洁的前额,拍着她的脊背说,快去吧,别误了飞机,我……我会想着你的!我是你的,随时听你的召唤!苏梅说着不管不顾地狂吻黎阳棱角分明的嘴唇。她哽咽不止地挥着手,退回到安检口,提起行李快步向停机坪走去。苏梅的身影在黎阳的眼帘消失半晌,黎阳仍呆愣在灯光辉煌的候机大厅里。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候机大楼,仰望月明星稀的天幕,一只金属大鹏正呼啸着剌向深邃的夜空……一小时五十分钟后,苏梅就要身处南国他乡了,黎阳倏然有种掏心扯肺的痛楚和失落,他泪眼扑簌地自怨自艾,哎——怎么忘记交待,让她天天给我发短信息啦!黎阳遥望南天,心中泛起李白的诗句——“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啊!

全市第一期世行贷款项目工程总结暨表彰大会在市*府的大会议室召开。会议的规格很高。市长、主管文教和财贸的副市长、市四大班子的领导及财*、计划、城建等有关委局的主要领导密匝匝坐满了主席台,显示出对世行贷款项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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