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润县论坛

首页 » 问答 » 问答 » 那些拿钱买我身体的嫖客,倒算实实在在的好
TUhjnbcbe - 2021/4/1 1:24:00
哪里治疗白癜风好         https://m-mip.39.net/nk/mipso_6983144.html


  
  “一年破题起步、两年项目成型、三年跨越争先”,力争到年创成国家4A级旅游景区1个、3A级旅游景区3个,建成旅游特色小镇1个以上,接待游客突破万人次,旅游总收入突破50亿元,建成区域有影响力的生态旅游康养目的地。


  
  

有哪些旅游资源?


  
  有良好的生态资源。地处古*河、淮河和*海的河海交汇之地,境内水网纵横、田野广阔、林地茂密,拥有“万鸟天堂”、万亩梨园、万亩白首乌等特色资源,林木覆盖率、空气优良天数比例等均列省市前列,是全国著名的白首乌之乡、林业生产大县、绿化模范县和国家级生态示范区。


  
  


  
  有丰富的人文资源。地处吴文化和楚汉文化的交融区域,滨海自古崇文重教、人文荟萃,是海盐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淮剧发源地,是中国书法县、中国楹联之乡、中华诗词之乡。几百年间,涌现出明清年代的徐开业、沃朝阳、庞友兰、钱石如,以及当代的李敦甫、臧科、管峻等一大批书画名家。境内的沙浦寨,据考证是《水浒传》创作重要背景地。


  
  


  
  有富集的红色资源。滨海是革命老区,在这片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红色土地上,不仅深深地留下了刘少奇、陈毅、*克诚、张爱萍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光辉足迹,也先后涌现出顾正红、陈振东、陈涛等众多可歌可泣的英烈,是八滩王桥、天场杨庄等著名战斗的发生地,是宋公堤遗址的所在地。


  
  这些资源条件弥足珍贵,极具开发价值和发展潜力。


  
  


  
  旅游业将形成什么格局?


  
  


  
  加快构建形成“”旅游发展格局:


  
  


  
  “2”是2个度假区,月亮湾海滨旅游度假区,要突出观光、运动、养生、科普主题,加快推进以“一楼、一湖、一馆、一寺、一寨、一街”为重点的景观项目建设,力争创成国家4A级景区,远期争创5A级旅游风景区,让“晚风轻拂月亮湾”成为滨海海滨旅游最佳目的地。大套生态旅游度假区,以现代农业产业园为核心区域,突出生态、绿色,重点打造万亩果园、万鸟天堂等重要节点,加快实施停车场、旅游厕所、游客中心、观光栈道、民宿等功能项目建设和随耕、万鸟天堂等景点提档升级工程,力争创成省级生态旅游度假区,让滨海真正成为一个令人打开心扉的地方。


  
  


  
  “3”是3条风光带,沿海百里风光带,串联月亮湾、古*河湿地生态森林公园等景点,加快建设古*河入海口、*海领海基准点、亚热带与暖温带分界点三个标志性节点景观。同时,将港口码头、海上风电、古酒酿造和LNG冷能等工业旅游资源,融入旅游元素,植入体验项目,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感受深沉与宽广、伟大与渺小。古*河百里观光带,充分挖掘和利用我县古*河文化旅游资源,复建古*河大坝,复原古*河沿岸原始风貌,发展休闲观光、采摘体验等农旅项目,重现“*河人家”的居家情怀。入海道百里景观带,以即将启动的淮河水利二期工程和S北移为契机,建设自驾游基地、自行车驿站等项目,打造百里绿道,形成独具特色的休闲健身绿色长廊。


  
  


  
  “3”是3个特色小镇,东坎古镇,按照“修旧如旧、惠民利民,开发与保护并重”的原则,加快古宅修复,还原名人故居,保留楚风汉韵的古街特色;挖掘弄堂文化、饮食文化、书画文化,做美绿化景观,让县城不仅充满现代化的气质,也有老街雨巷、丝竹悠扬,让北迁的阊门后人记得住乡愁、体味到诗意。八滩民俗酒香小镇,八滩五醍浆酒曾以“开坛十里香,隔壁三家醉”之盛誉而名播海内外。要加快打造酿酒产业园区、酒文化一条街、白酒文化博物馆、白酒交易展示中心和电商产业园区等酒产业核心区,推进“酒香风味”、“民俗风情”、“古镇风貌”相融合,努力让小镇的美酒、美食和美景成为游客的美好记忆。正红篆河水乡小镇,以20多公里长的篆河沿线为依托,修缮提升顾正红烈士故居,挖掘我县最早*组织篆河小学*支部旅游资源,发展爱国主义教育游和垂钓、游艇、草柳编等特色“农家乐”、“渔家乐”项目,让小桥流水、渔舟唱晚唤起游客“江淮水乡”的乡愁印记。


  
  

如何打造滨海特色品牌?


  
  围绕“人之杰”,打造红色主题旅游。滨海是一方红色沃土,自古人杰地灵,陈毅、*克诚等老一辈革命家都曾在这里战斗过,宋公堤、沙埔寨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充分整合县烈士纪念馆、顾正红烈士故居、八滩王桥战斗纪念馆等红色旅游文化资源,提炼升华革命战争年代滨海的光辉史实,打造具有滨海特色的红色文化研学游,形成立足盐城、面向全省、辐射全国的红色文旅基地,彰显具有时代特征的滨海精神、滨海气质和滨海力量。


  
  


  
  围绕“海之阔”,打造蓝色海洋旅游。日光泳浴、戏潮逐浪、品尝海鲜,百里海岸线为滨海发展旅游提供了独特资源;市县共建、产旅融合、陆海联动,滨海港开发为我们发展旅游提供了良好契机。主动策应省市沿海开发战略,将蓝色旅游开发从港区的“点上突破”转化为全县的“面上开花”,打响“美好滨海、海滨好美”特色旅游品牌,让“看海景、品海鲜、观海潮、享海浴”成为海滨旅游新时尚。


  
  


  
  围绕“绿之韵”,打造绿色生态旅游。滨海是国家级生态示范区、全国绿化模范县,林木覆盖率全市第一、全省前列,建有一批森林小镇、森林村庄、美丽乡村。厚植生态底色,在*河故道、G、S等主要交通干道沿线大力发展生态游、乡村游。要坚持生态旅游发展与乡村脱贫致富紧密结合,通过创新体制机制,拓展农业的多维功能,促进绿色生态与旅游产业的深度融合,优化乡村旅游发展环境。


  
  


  
  要围绕“水之灵”,打造古*河文化旅游。滨海是淮河出海门户,古*河曾从这里夺淮入海,境内河渠交错、水网纵横。围绕打造古*河文化标识,依托中国诗词之乡、楹联之乡、书画之乡等文化品牌,坚持以人文民俗为*、田园风光为韵、村落民宅为形、生态农业为基,着重打造一批核心展示园、集中展示带、特色展示点,把更多的“美丽资源”转化为“美丽经济”,让更多的游客更好地享受“绿水青山”,让更多的农民获得更多的“金山银山”。

如何提升接待服务能力?

盐城有“八大碗”,滨海也有滨海香肠、肉圆、界牌小花生、大套蜜梨、蔡桥千层、五醍浆、白首乌等特色美食,将精心挖掘地方特色菜品和小吃系列,开发特色菜谱,打造特色餐饮亮点。


  
  积极推进地方特色旅游商品研发生产和购物商店建设,鼓励涉旅企业研发生产具有滨海特色的旅游纪念品、工艺品和土特产。


  
  


  
  鼓励发展特色文化主题酒店、乡村特色休闲民宿,积极引导现有的农家乐壮大规模、提升品质,逐步实现向农家客栈、度假庄园转变。


  
  在旅游设施、旅游服务等各个方面组织实施国家标准,加快旅游信息咨询服务中心建设,抓好景区游客中心、环卫、停车场等基础设施配套。


  
  


  
  着力解决景区“小交通”与城区“大交通”的衔接问题,科学统筹安排旅游线路,着力开辟一批旅游特色专线,加快完善旅游交通标识,切实解决好“进不来、走不快、不串联”等问题。

医院的这五十多天里,我和

崇英俊

自打离开家乡参*入伍、退役回乡到县城生活已近42年,但往返家乡的路却依然来回不断,不仅是经常回家探望、问候健在的八旬开外的老母亲和几位兄弟们,更是因为难忘乡愁,不断追寻儿时及青少年时期那一幕幕难以忘怀的有趣回忆。

去年秋天一次回老家,正巧赶上一位表哥为他刚刚体检合格快要入伍当兵的孙子辈送行,应邀参加的除了几位村干部,还有几位都是在外地打工或从事工匠手艺的同村人。大家普饮一杯酒之后,一位坐在对面、大我岁把的唐姓初中同学,突然起身端起酒杯对我说:“老同学,我结婚那天,得亏你借给我一件涤卡褂,今天要好好感谢你呐!”没等我领悟过来,他就来了个“一口闷”,话到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我赶紧迎了上去,马上也跟着一口落肚。一桌子人全都乡里乡亲,经过一番短暂的回忆:“不错,当年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呢!”接着,我又端起酒杯回敬了他一下,实事求是地告诉他说:“你感谢我,我还要感谢我大哥呢,因为这件涤卡褂的真正主人是我大哥呀!”说到这,引得全桌乡亲好一阵大笑。

说起这件涤卡褂那的确是一段让人难以启齿的往事,听来真的令人心酸流泪。我的父母共生育五儿一女共六个孩子,平均相差都才两岁多一点。在那样的年代,他俩虽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但一年下来,总是吃不饱全家八张嘴,每年至少要缺三四个月的口粮,平日穿衣零用,根本无法找到相应的经济来源。有时衣服破了,想找块足够大小、同样颜色的旧布都很难,所以一块补丁甚至要几块不同色彩的碎布拼起来才能把衣服补好。记得年春天,我已进入正红中学读高中,我的大哥、二哥都已二十出头,眼看着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即使有人提个媒,连件穿得出去的衣服都没有,谁还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穷人家呢?为了全家的脸面,父母亲只好忍饥挨饿、东借西凑,按照老大优先的原则,决定到街上买了一块六七角钱一尺的青灰涤卡面料,并找了当年正红小街最有名的朱姓裁缝,排队一个多月才为我大哥做成一件四只都是暗口袋的改进式中山装,连同2.5元手工费一共花去近14块钱。这件青灰涤卡褂成了全家八口人第一件最时尚、最精美的服饰。

这件衣服虽属大哥名下,但是和二哥共用的。他们常年风里雨里下地干活,哪舍得把它天天穿在身上,即便偶尔走亲访友穿上一两日,回家后还得闲在那里。因此这自然给我留下了穿着的机会。读高中时期,我一直担任班级团支部书记、学校团总支委员,又是学校文艺宣传队员,开会发言、参加活动、文艺演出,经常出席许多场合,也算得上是位场面人物。在同学、公众面前,我也逐渐成为大人,当然也得讲究点仪表着装,这样我便在并未完全征得大哥和父母同意情况下,时不时地将这件涤卡褂穿了出去。由于我个头较矮,膀子较短,为避免把袖口裹在手上,我干脆把衣袖朝外卷起一寸多。记得年春天,在我两年半的高中学业快要结束的当口,前面提起的这位唐姓同学说要结婚,特意找到我家来,向我借件涤卡褂,说第二天去外乡接新娘。我丝毫没征求大哥的意见,就擅自作主把这件“宝”衣借给了他,并暗自替大哥道好祝福,但愿我的大哥也能尽快找到一位如意的新娘,为我娶回一位贤惠仁厚的好大嫂。

战友们朝夕相处,结下深厚的情谊。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被身边的这些人、这些事深深感动着……


  恋人在前线


  凌晨4:20,医院病房,坐上回住处的班车。夜深了,班车里格外冷。刚坐下,手机里弹出一条
  张艺帆心里一阵温暖。“不管多晚都给我报平安,我一直在。”恋人奔赴抗疫前线后,陆翔宇一直牵挂着她,也总会在她下班的时候送来问候,即使是下夜班,即使在凌晨三四点。


  张艺帆,九〇后,口腔科护士,年我们一起从空**医大学医院。


  本来,张艺帆打算今年2月14日和陆翔宇领结婚证,可是一场新冠肺炎疫情,将两个人的计划全打乱。


  算起来,这已是他们第四次推迟婚期。年张艺帆去刚果(金)维和一年回来,陆翔宇借调去银川;年张艺帆去*执行任务,陆翔宇去青海代职;年因为临时定时间、订不到酒店,没办法推迟了婚期。这次,他们再次推迟婚期。陆翔宇说:“小帆要实现自己作为*护的价值,我不能让她有遗憾。”


  医院的2月14日如期而至。“如果一切如常,今天就是我们领证的日子了。此时更愿相信好事多磨,更要感谢初心不变。”这一天,张艺帆在
  “男朋友等了你三年,你不怕他跑了吗?”我问张艺帆。她笑着说:“我相信一次次的坚持是共同的信念,一次次的等待是彼此的信任,也因此,让我更加坚定,更加感激。”


  如果你是*人,你就会懂她。身为*人,心底总有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谢谢你,等我回家……


  “妈妈很坚强”


  “武汉长江二桥你去过吗?”有一次坐班车聊天,杨巧巧问我。她是我同单位骨科护士长,我们一起晋升硕士研究生导师,这次来医院又成为战友。


  我说没有。“来,让你长长见识。”杨巧巧打开手机相册,一张旧照片出现在我眼前——一个身着*装的少女站在桥头,桥头写着“武汉长江二桥”。“啊!这是你啊!真漂亮!”我惊呼道。杨巧巧很开心。聊着聊着,她又打开手机备忘录,让我看她这些天来记下的文字。


  “武汉我又来了,二十四年前我是一个懵懂的少女,为了实现我的橄榄梦,来到武汉东湖进行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今天我作为一名逆行的白衣护理人员,又一次来到武汉。”


  “出发前,大宝偷偷在我的行囊里放了大白兔奶糖,留的纸条上写道:妈妈饿了就吃颗糖,甜甜的就不想家了。我会做个乖孩子,好好学习,照顾好弟弟。”


  “每天给家人打视频电话报平安。小宝才一岁半,抢来手机盯着屏幕里的我,咿咿呀呀地叫妈妈。看着小宝,我一阵心酸,好想亲亲他可爱的小脸。”


  “大宝今天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梦想着自己拥有一个魔法棒,能变出很多幸运星,他要把它们挂在我每天下班后回住处的路上,替他陪着我、守护我。”


  “在我得知大宝关节脱位的时候,孩子的哭声就在电话那边,我很是心疼,多想在他身边去抱抱他,告诉他要坚强,但现在我只能在电话里面安慰他。我要给孩子们做榜样,让他们看到妈妈很坚强。”


  我不忍再看下去,因为我也是父亲。车窗外的雨更大了,有几滴穿过窗缝打湿了我的双眼……


  上阵“母女兵”


  之前,我听说丁医院读的博士,导师叶平教授在业内很“厉害”。来到医院后,值班表上她的班就在我的班后面,我们逐渐熟悉起来。


  当得知丁小涵要去支援武汉时,她的老师很欣慰,但又很牵挂。这是丁小涵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没有什么经验,老师很担心她。衣食住行,身体健康……每次打电话,两人都会说很久。


  一天,脱下防护服,丁小涵拿着手机向我炫耀:“看,我家老太太又担心我啦!”原来手机里有她老师的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回电话,一条
  在这个特殊时期、特殊环境里,丁小涵和她的老师以特殊的形式成为战友。丁小涵作为一线医生,每天必须在病区守候,而她的老师更辛苦,奔波于医院、医院、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尽管老师来到武汉已一个多月,但她们师生还没能见上一面。不过,每天丁小涵都会和老师通话,这也成为她在繁重的医疗工作之外最期待的事情。


  这个夜班,恰逢雨后放晴,我们走出病区透透气。丁小涵说,“这些年我和老师一起做实验,一起上门诊,一起去散步……昨天老太太还在电话里动情地说,我们这是上阵‘母女兵’啊!如果老太太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冲过去抱住她叫一声妈妈……”


  (讲述人张久聪,为*队支援湖北医疗队队员,现为武汉医院医生)

《匆匆》表现青年知识分子对未来的求索。作者身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感受着时代跳动的脉搏。朱自清的内心充溢着苦于找不到出路的迷茫。[4]作者所流露的不仅是个人的无奈,也反映了当时一部分青年热爱生活、追求进步,然而又不无惶惑、苦闷的时代情绪。但是朱自清在彷徨中并不甘心沉沦,作者站在他的“中和主义”立场上执着地追求着。尽管当时的社会是千孔百疮,他经过思想的挣扎后仍坚持走自己的人生之路,也许前方不一定有光明,但是坚决不停留于现实的黑暗中。在当时的社会,有多少知识青年就如作者一样坚持追求光明和希望,在人生的路上勇敢地赶路,留下匆匆的身影。

手法

《匆匆》的节奏美

1、多样化形态体现节奏美

在缓急中体现节奏这里的缓急主要是从作者叙述的语调和语速而言的,急则如火山喷发,如飙风急雨、飞星走电,缓则如春风细雨,如山涧小溪。《匆匆》以一串排比开头,接之以四个问句。形成一种急切之势,表达出作者迷茫、困惑和苦恼的心理状态。而第二段说“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以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颓然的语调将第一段的快节奏降了下来,转入一种自我心理的陈述。第三段则延续第二段的抒写,继续细致的刻画笔者所感受到的时光易逝。第四段则又回到第一段的节奏上,以六个问句反映出作者心中的焦虑,向人生发出一种追问。而文章结尾一句“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同样是问句,却显得忧伤、淡漠,像一片轻盈的叶了落在读者的心头,久久回味。正是这“急——缓——急——缓”的变化,使全文有了灵动的生命,使作者的情绪和感受更能引起共鸣。

《匆匆》中的起伏节奏,还鲜明地体现在其一连串递进的问句之中。第一段和第六段都是如此。以第六段为例:“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每个问句之中都包含着对前一句追问的回答,而在这些回答稍稍安定下来时,作者又设计了下一个追问,也正是在这……问……答也就是一起一伏之中,作者诠释了对于生命的理解,对于“匆匆”的体悟。

《匆匆》的风格是一种自叙式的,仿佛作者的自言自语,是很直白,素朴的。而其中穿插的一些比喻和拟人化的描写就为文章增添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形成内容上的节奏变化。如第三段中,“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作者将太阳拟人化,纯粹的伤感之中又有那么一份幽默’与无可奈何,为文章那种忧郁茫然的调予注入了一些鲜活的生命的东西,而这种生命的东殛的消逝又更带来凄然之伤。[5]

2、散文语言蕴含节奏美

鲜明的对照《匆匆》中的对照借助矛盾中的统一或复杂中的单纯两相联系,构成有机的整体。这种用法,寓矛盾于统一之中。可增强谐调感,使变幻组合的印象油然而生。如,“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嘟是借助“去来”这一对矛盾构成鲜明对照,使文章内容协调感增强,音节上也构成一种韵律的美感。

连贯的排比连贯的排比以它的气势给人一种强烈的力量,浸润着人的心灵,让人们在接连不断的排比之中,引起语言的愉快,产生深刻的节奏美感。《匆匆》中第一句经典的排比,第三段“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都是用一种整齐的句式结构给人以节奏的变化与和谐之感。连绵的反复反复也是一种通过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同一语句,使语言具有鲜明的节奏感的艺术手段。这种节奏感既反映了强烈、深厚、激动的情绪,又有着连绵不断、起伏不停的音律。因而,能产生强大的感染力量。

《匆匆》中“反复”的使用,如:“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日子从水盆里过去?日子从饭碗里过去“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我能做些什么呢“又剩些什么呢”留着些什么痕迹呢”。在这些连绵的反复中。语言的节奏感,不仅是声音的重复给人造成的感觉,而是把人们对文词、思想、行动以及美的感受都鼓动起来了,因而也就产生了艺术的力量。[5]

近日印发《淮河生态经济带发展规划》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昨晚中西音乐歌舞大会里中西丝竹和唱的三曲清歌,真令我神迷心醉了。

仿佛一个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①默然洒在我脸上,引起润泽,轻松的感觉。新鲜的微风吹动我的衣袂,像爱人的鼻息吹着我的手一样。我立的一条白矾石的甬道上,经了那细雨,正如涂了一层薄薄的乳油;踏着只觉越发滑腻可爱了。

①细雨如牛毛,扬州称为毛雨。

这是在花园里。群花都还做她们的清梦。那微雨偷偷洗去她们的尘垢,她们的甜软的光泽便自焕发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艳下,我能看到她们在有日光时所深藏着的恬静的红,冷落的紫,和苦笑的白与绿。以前锦绣般在我眼前的,现有都带了黯淡的颜色。--是愁着芳春的销歇么?是感着芳春的困倦么?

大约也因那濛濛的雨,园里没了秾郁的香气。涓涓的东风只吹来一缕缕饿了似的花香;夹带着些潮湿的草丛的气息和泥土的滋味。园外田亩和沼泽里,又时时送过些新插的秧,少壮的麦,和成荫的柳树的清新的蒸气。这些虽非甜美,却能强烈地刺激我的鼻观,使我有愉快的倦怠之感。

看啊,那都是歌中所有的:我用耳,也用眼,鼻,舌,身,听着;也用心唱着。我终于被一种健康的麻痹袭取了。于是为歌所有。此后只由歌独自唱着,听着;世界上便只有歌声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了。我们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阳已去,皎月方来的时候,便下了船。于是桨声汩--汩,我们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万甡园,颐和园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瘦西湖的船也好。这几处的船不是觉着笨,就是觉着简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们的情韵,如秦淮河的船一样。秦淮河的船约略可分为两种: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谓七板子。大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也颇悦人目。七板子规模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色的栏干,空敞的舱,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处却在它的舱前。舱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栏干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两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这个,便在小船上更觉清隽罢了。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钩人的东西。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我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的恬静,委婉,使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我们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看着那些自在的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远了,又像在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的。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我们明知那些歌声,只是些因袭的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了。从东关头转湾,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使我们觉得我们的船和船里的我们,在桥下过去时,真是太无颜色了。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完好无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间应该有街路?这些房子都破旧了,多年烟熏的迹,遮没了当年的美丽。我想象秦淮河的极盛时,在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丽丽的;晚间必然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桥上造着房子,毕竟使我们多少可以想见往日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桥外,顿然空阔,和桥内两岸排着密密的人家的大异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蓝蔚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那边呢,郁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几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的胡琴声,终于使我们认识绿如茵陈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着的多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我们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桥外,本来还有一座复成桥,是船夫口中的我们的游踪尽处,或也是秦淮河繁华的尽处了。我的脚曾踏过复成桥的脊,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但是两次游秦淮河,却都不曾见着复成桥的面;明知总在前途的,却常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似的。我想,不见倒也好。这时正是盛夏。我们下船后,借着新生的晚凉和河上的微风,暑气已渐渐销散;到了此地,豁然开朗,身子顿然轻了--习习的清风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这便又感到了一缕新凉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没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热蓬蓬的,水像沸着一般,秦淮河的水却尽是这样冷冷地绿着。任你人影的憧憧,歌声的扰扰,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面幂似的;它尽是这样静静的,冷冷的绿着。我们出了大中桥,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将船划到一旁,停了桨由它宕着。他以为那里正是繁华的极点,再过去就是荒凉了;所以让我们多多赏鉴一会儿。他自己却静静的蹲着。他是看惯这光景的了,大约只是一个无可无不可。这无可无不可,无论是升的沉的,总之,都比我们高了。

那时河里闹热极了;船大半泊着,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来往。停泊着的都在近市的那一边,我们的船自然也夹在其中。因为这边略略的挤,便觉得那边十分的疏了。在每一只船从那边过去时,我们能画出它的轻轻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们的心上;这显着是空,且显着是静了。那时处处都是歌声和凄厉的胡琴声,圆润的喉咙,确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涩的,尖脆的调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觉,也正可快我们的意。况且多少隔开些儿听着,因为想象与渴慕的做美,总觉更有滋味;而竞发的喧嚣,抑扬的不齐,远近的杂沓,和乐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谐音,也使我们无所适从,如随着大风而走。这实在因为我们的心枯涩久了,变为脆弱;故偶然润泽一下,便疯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确也腻人。即如船里的人面,无论是和我们一堆儿泊着的,无论是从我们眼前过去的,总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张圆了眼睛,揩净了眦垢,也是枉然。这真够人想呢。在我们停泊的地方,灯光原是纷然的;不过这些灯光都是*而有晕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光芒与雾气腾腾的晕着,什么都只剩了轮廓了;所以人面的详细的曲线,便消失于我们的眼底了。但灯光究竟夺不了那边的月色;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却真是奇迹!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儿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两株的垂杨树,淡淡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它们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着;又像是月儿披着的发。而月儿偶然也从它们的交叉处偷偷窥看我们,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岸上另有几株不知名的老树,光光的立着;在月光里照起来。却又俨然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远处--快到天际线了,才有一两片白云,亮得现出异彩,像美丽的贝壳一般。白云下便是黑黑的一带轮廓;是一条随意画的不规则的曲线。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风味大异了。但灯与月竟能并存着,交融着,使月成了缠绵的月,灯射着渺渺的灵辉;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们了。

这时却遇着了难解的纠纷。秦淮河上原有一种歌妓,是以歌为业的。从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曲之类。每日午后一时起;什么时候止,却忘记了。晚上照样也有一回。也在*晕的灯光里。我从前过南京时,曾随着朋友去听过两次。因为茶舫里的人脸太多了,觉得不大适意,终于听不出所以然。前年听说歌妓被取缔了,不知怎的,颇涉想了几次--却想不出什么。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觉得颇是寂寥,令我无端的怅怅了。不料她们却仍在秦淮河里挣扎着,不料她们竟会纠缠到我们,我于是很张皇了。她们也乘着七板子,她们总是坐在舱前的。舱前点着石油汽灯,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纤毫毕见了--引诱客人们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舱里躲着乐工等人,映着汽灯的余辉蠕动着;他们是永远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约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们的船就在大中桥外往来不息的兜生意。无论行着的船,泊着的船,都要来兜揽的。这都是我后来推想出来的。那晚不知怎样,忽然轮着我们的船了。我们的船好好的停着,一只歌舫划向我们来的;渐渐和我们的船并着了。铄铄的灯光逼得我们皱起了眉头;我们的风尘色全给它托出来了,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时一个伙计跨过船来,拿着摊开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里,说,点几出吧!他跨过来的时候,我们船上似乎有许多眼光跟着。同时相近的别的船上也似乎有许多眼睛炯炯的向我们船上看着。我真窘了!我也装出大方的样子,向歌妓们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强将那歌折翻了一翻,却不曾看清了几个字;便赶紧递还那伙计,一面不好意思地说,不要,我们......不要。他便塞给平伯。平伯掉转头去,摇手说,不要!那人还腻着不走。平伯又回过脸来,摇着头道,不要!于是那人重到我处。我窘着再拒绝了他。他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释了重负一般。我们就开始自白了。

我说我受了道德律的压迫,拒绝了她们;心里似乎很抱歉的。这所谓抱歉,一面对于她们,一面对于我自己。她们于我们虽然没有很奢的希望;但总有些希望的。我们拒绝了她们,无论理由如何充足,却使她们的希望受了伤;这总有几分不做美了。这是我觉得很怅怅的。至于我自己,更有一种不足之感。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服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划来时,我的憧憬,变为盼望;我固执的盼望着,有如饥渴。虽然从浅薄的经验里,也能够推知,那贴耳的歌声,将剥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个平常的人像我的,谁愿凭了理性之力去丑化未来呢?我宁愿自己骗着了。不过我的社会感性是很敏锐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镜,而我的感情却终于被它压服着,我于是有所顾忌了,尤其是在众目昭彰的时候。道德律的力,本来是民众赋予的;在民众的面前,自然更显出它的威严了。我这时一面盼望,一面却感到了两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义上,接近妓者总算一种不正当的行为;二,妓是一种不健全的职业,我们对于她们,应有哀矜勿喜之心,不应赏玩的去听她们的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思想在我心里最为旺盛。她们暂时压倒了我的听歌的盼望,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绝。那时的心实在异常状态中,觉得颇是昏乱。歌舫去了,暂时宁靖之后,我的思绪又如潮涌了。两个相反的意思在我心头往复:卖歌和卖淫不同,听歌和狎妓不同,又干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们既被逼的以歌为业,她们的歌必无艺术味的;况她们的身世,我们究竟该同情的。所以拒绝倒也是正办。但这些意思终于不曾撇开我的听歌的盼望。它力量异常坚强;它总想将别的思绪踏在脚下。从这重重的争斗里,我感到了浓厚的不足之感。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盘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宁了。唉!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平伯呢,却与我不同。他引周启明先生的诗,因为我有妻子,所以我爱一切的女人,因为我有子女,所以我爱一切的孩子。①

①原诗是,我为了自己的儿女才爱小孩子,为了自己的妻才爱女人,见《雪朝》第48页。他的意思可以见了。

他因为推及的同情,爱着那些歌妓,并且尊重着她们,所以拒绝了她们。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以为听歌是对于她们的一种侮辱。但他也是想听歌的,虽然不和我一样,所以在他的心中,当然也有一番小小的争斗;争斗的结果,是同情胜了。至于道德律,在他是没有什么的;因为他很有蔑视一切的倾向,民众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觉着的。这时他的心意的活动比较简单,又比较松弱,故事后还怡然自若;我却不能了。这里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们谈话中间,又来了两只歌舫。伙计照前一样的请我们点戏,我们照前一样的拒绝了。我受了三次窘,心里的不安更甚了。清艳的夜景也为之减色。船夫大约因为要赶第二趟生意,催着我们回去;我们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我们渐渐和那些晕*的灯光远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随着我们的归舟。我们的船竟没个伴儿,秦淮河的夜正长哩!到大中桥近处,才遇着一只来船。这是一只载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船头上坐着一个妓女;暗里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里拉着胡琴,口里唱着青衫的调子。她唱得响亮而圆转;当她的船箭一般驶过去时,余音还袅袅的在我们耳际,使我们倾听而向往。想不到在弩末的游踪里,还能领略到这样的清歌!这时船过大中桥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张着巨口,要将我们的船吞了下去,我们回顾那渺渺的*光,不胜依恋之情;我们感到了寂寞了!这一段地方夜色甚浓,又有两头的灯火招邀着;桥外的灯火不用说了,过了桥另有东关头疏疏的灯火。我们忽然仰头看见依人的素月,不觉深悔归来之早了!走过东关头,有一两只大船湾泊着,又有几只船向我们来着。嚣嚣的一阵歌声人语,仿佛笑我们无伴的孤舟哩。东关头转湾,河上的夜色更浓了;临水的妓楼上,时时从帘缝里射出一线一线的灯光;仿佛黑暗从酣睡里眨了一眨眼。我们默然的对着,静听那汩--汩的桨声,几乎要入睡了;朦胧里却温寻着适才的繁华的余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静里愈显活跃了!这时我们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浓厚。我们却只不愿回去,于是只能由懊悔而怅惘了。船里便满载着怅惘了。直到利涉桥下,微微嘈杂的人声,才使我豁然一惊;那光景却又不同。右岸的河房里,都大开了窗户,里面亮着晃晃的电灯,电灯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闪闪不息,正如跳舞着的仙女的臂膊。我们的船已在她的臂膊里了;如睡在摇篮里一样,倦了的我们便又入梦了。那电灯下的人物,只觉像蚂蚁一般,更不去萦念。这是最后的梦;可惜是最短的梦!黑暗重复落在我们面前,我们看见傍岸的空船上一星两星的,枯燥无力又摇摇不定的灯光。我们的梦醒了,我们知道就要上岸了;我们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

1923年10月11日作完,于温州。

一 “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①

①画题,系旧句。

这是一张尺多宽的小小的横幅,马孟容君画的。上方的左角,斜着一卷绿色的帘子,稀疏而长;当纸的直处三分之一,横处三分之二。帘子中央,着一*色的,茶壶嘴似的钩儿——就是所谓软金钩么?"钩弯"垂着双穗,石青色;丝缕微乱,若小曳于轻风中。纸右一圆月,淡淡的青光遍满纸上;月的纯净,柔软与平和,如一张睡美人的脸。从帘的上端向右斜伸而下,是一枝交缠的海棠花。花叶扶疏,上下错落着,共有五丛;或散或密,都玲珑有致。叶嫩绿色,仿佛掐得出水似的;在月光中掩映着,微微有浅深之别。花正盛开,红艳欲流;*色的雄蕊历历的,闪闪的。衬托在丛绿之间,格外觉着妖娆了。枝欹斜而腾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枝上歇着一对黑色的八哥,背着月光,向着帘里。一只歇得高些,小小的眼儿半睁半闭的,似乎在入梦之前,还有所留恋似的。那低些的一只别过脸来对着这一只,已缩着颈儿睡了。帘下是空空的,不着一些痕迹。

试想在圆月朦胧之夜,海棠是这样的妩媚而嫣润;枝头的好鸟为什么却双栖而各梦呢?在这夜深人静的当儿,那高踞着的一只八哥儿,又为何尽撑着眼皮儿不肯睡去呢?他到底等什么来着?舍不得那淡淡的月儿么?舍不得那疏疏的帘儿么?不,不,不,您得到帘下去找,您得向帘中去找——您该找着那卷帘人了?他的情韵风怀,原是这样这样的哟!朦胧的岂独月呢;岂独鸟呢?但是,咫尺天涯,教我如何耐得?

我拚着千呼万唤;你能够出来么?

这页画布局那样经济,设色那样柔活,故精彩足以动人。虽是区区尺幅,而情韵之厚,已足沦肌浃髓而有余。我看了这画。瞿然而惊:留恋之怀,不能自已。故将所感受的印象细细写出,以志这一段因缘。但我于中西的画都是门外汉,所说的话不免为内行所笑。——那也只好由他了。

1924年2月1日,温州作二 绿

我第二次到仙岩①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①山名,瑞安的胜迹。

梅雨潭是一个瀑布潭。仙岩有三个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边,便听见花花花花的声音;抬起头,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我们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对着那条瀑布;坐在亭边,不必仰头,便可见它的全体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这个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儿的;仿佛一只苍鹰展着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个环儿拥着;人如在井底了。这是一个秋季的薄阴的天气。微微的云在我们顶上流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响了。那瀑布从上面冲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几绺;不复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布。岩上有许多棱角;瀑流经过时,作急剧的撞击,便飞花碎玉般乱溅着了。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据说,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觉得像杨花,格外确切些。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那更是杨花了。——这时偶然有几点送入我们温暖的怀里,便倏的钻了进去,再也寻它不着。

梅雨潭闪闪的绿色招引着我们;我们开始追捉她那离合的神光了。揪着草,攀着乱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过了一个石穹门,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边了。瀑布在襟袖之间;但我的心中已没有瀑布了。我的心随潭水的绿而摇荡。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我想张开两臂抱住她;但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呀。——站在水边,望到那面,居然觉着有些远呢!这平铺着,厚积着的绿,着实可爱。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轻轻的摆弄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儿尘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却看不透她!我曾见过北京什刹海拂地的绿杨,脱不了鹅*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见过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丛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的,那又似乎太浓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也太暗了。可爱的,我将什么来比拟你呢?我怎么比拟得出呢?大约潭是很深的,故能蕴蓄着这样奇异的绿;仿佛蔚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这才这般的鲜润呀。——那醉人的绿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2月8日,温州作。

三 白 水 漈

几个朋友伴我游白水漈。这也是个瀑布;但是太薄了,又太细了。有时闪着些须的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却又没有——只剩一片飞烟而已。从前有所谓"雾縠",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如此,全由于岩石中间突然空了一段;水到那里,无可凭依,凌虚飞下,便扯得又薄又细了。当那空处,最是奇迹。白光嬗为飞烟,已是影子,有时却连影子也不见。有时微风过来,用纤手挽着那影子,它便袅袅的成了一个软弧;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带儿似的,立刻伏伏帖帖的缩回来了。我所以猜疑,或者另有双不可知的巧手,要将这些影子织成一个幻网。——微风想夺了她的,她怎么肯呢?

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惑;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

3月16日,宁波作。

四 生命的价格——七毛钱

生命本来不应该有价格的;而竟有了价格!人贩子,老鸨,以至近来的绑票土匪,都就他们的所有物,标上参差的价格,出卖于人;我想将来许还有公开的人市场呢!在种种"人货"里,价格最高的,自然是土匪们的票了,少则成千,多则成万;大约是有历史以来,"人货"的最高的行情了。其次是老鸨们所有的妓女,由数百元到数千元,是常常听到的。最贱的要算是人贩子的货色!他们所有的,只是些男女小孩,只是些"生货",所以便卖不起价钱了。

人贩子只是"仲买人",他们还得取给于"厂家",便是出卖孩子们的人家。"厂家"的价格才真是道地呢!《青光》里曾有一段记载,说三块钱买了一个丫头;那是移让过来的,但价格之低,也就够令人惊诧了!"厂家"的价格,却还有更低的!三百钱,五百钱买一个孩子,在灾荒时不算难事!但我不曾见过。我亲眼看见的一条最贱的生命,是七毛钱买来的!这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子。一个五岁的"女孩子"卖七毛钱,也许不能算是最贱;但请您细看:将一条生命的自由和七枚小银元各放在天平的一个盘里,您将发现,正如九头牛与一根牛毛一样,两个盘儿的重量相差实在太远了!

我见这个女孩,是在房东家里。那时我正和孩子们吃饭;妻走来叫我看一件奇事,七毛钱买来的孩子!孩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条凳上;面孔*黑色,但还丰润;衣帽也还整洁可看。我看了几眼,觉得和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差异;我看不出她的低贱的生命的符记——如我们看低贱的货色时所容易发见的符记。我回到自己的饭桌上,看看阿九和阿菜,始终觉得和那个女孩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毕竟发见真理了!我们的孩子所以高贵,正因为我们不曾出卖他们,而那个女孩所以低贱,正因为她是被出卖的;这就是她只值七毛钱的缘故了!

呀,聪明的真理!

妻告诉我这孩子没有父母,她哥嫂将她卖给房东家姑爷开的银匠店里的伙计,便是带着她吃饭的那个人。他似乎没有老婆,手头很窘的,而且喜欢喝酒,是一个糊涂的人!我想这孩子父母若还在世,或者还舍不得卖她,至少也要迟几年卖她;因为她究竟是可怜可怜的小羔羊。到了哥嫂的手里,情形便不同了!家里总不宽裕,多一张嘴吃饭,多费些布做衣,是显而易见的。将来人大了,由哥嫂卖出,究竟是为难的;说不定还得找补些儿,才能送出去。这可多么冤呀!不如趁小的时候,谁也不注意,做个人情,送了干净!您想,温州不算十分穷苦的地方,也没碰着大荒年,干什么得了七个小毛钱,就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小妹子捧给人家呢?说等钱用?谁也不信!七毛钱了得什么急事!温州又不是没人买的!大约买卖两方本来相知;那边恰要个孩子顽儿,这边也乐得出脱,便半送半卖的含糊定了交易。我猜想那时伙计向袋里一摸一股脑儿掏了出来,只有七手钱!哥哥原也不指望着这笔钱用,也就大大方方收了完事。于是财货两交,那女孩便归伙计管业了!

这一笔交易的将来,自然是在运命手里;女儿本姓"碰",由她去碰罢了!但可知的,运命决不加惠于她!第一幕的戏已启示于我们了!照妻所说,那伙计必无这样耐心,抚养她成人长大!他将像豢养小猪一样,等到相当的肥壮的时候,便卖给屠户,任他宰割去;这其间他得了赚头,是理所当然的!但屠户是谁呢?在她卖做丫头的时候,便是主人!"仁慈的"主人只宰割她相当的劳力,如养羊而剪它的毛一样。到了相当的年纪,便将她配人。能够这样,她虽然被揿在丫头坯里,却还算不幸中之幸哩。但在目下这钱世界里,如此大方的人究竟是少的;我们所见的,十有六七是刻薄人!她若卖到这种人手里,他们必拶榨她过量的劳力。供不应求时,便骂也来了,打也来了!等她成熟时,却又好转卖给人家作妾;平常拶榨的不够,这儿又找补一个尾子!偏生这孩子模样儿又不好;入门不能得丈夫的欢心,容易遭大妇的凌虐,又是显然的!她的一生,将消磨于眼泪中了!也有些主人自己收婢作妾的;但红颜白发,也只空断送了她的一生!和前例相较,只是五十步与百步而已。——更可危的,她若被那伙计卖在妓院里,老鸨才真是个令人肉颤的屠户呢!我们可以想到:她怎样逼她学弹学唱,怎样驱遣她去做粗活!怎样用藤筋打她,用针刺她!怎样督责她承欢卖笑!她怎样吃残羹冷饭!怎样打熬着不得睡觉!怎样终于生了一身*疮!她的相貌使她只能做下等妓女;她的沦落风尘是终生的!她的悲剧也是终生的!——唉!七毛钱竟买了你的全生命——你的血肉之躯竟抵不上区区七个小银元么!生命真太贱了!生命真太贱了!

因此想到自己的孩子的运命,真有些胆寒!钱世界里的生命市场存在一日,都是我们孩子的危险!都是我们孩子的侮辱!您有孩子的人呀,想想看,这是谁之罪呢?这是谁之责呢?4月9日,宁波作

原载《我们的七月》

第一次乘夜航船,从绍兴府桥到西兴渡口。

绍兴到西兴本有汽油船。我因急于来杭,又因年来逐逐于火车轮船之中,也想回到航船里,领略先代生活的异样的趣味;所以不顾亲戚们的坚留和劝说(他们说航船里是很苦的),毅然决然的于下午六时左右下了船。有了物质文明的汽油船,却又有精神文明的航船,使我们徘徊其间,左右顾而乐之,真是二十世纪中国人的幸福了!

航船中的乘客大都是小商人;两个*弁是例外。满船没有一个士大夫;我区区或者可充个数儿,--因为我曾读过几年书,又忝为大夫之后--但也是例外之例外!真的,那班士大夫到哪里去了呢?这不消说得,都到了轮船里去了!士大夫虽也擎着大旗拥护精神文明,但千虑不免一失,竟为那物质文明的孙儿,满身洋油气的小顽意儿骗得定定的,忍心害理的撇了那老相好。于是航船虽然照常行驶,而光彩已减少许多!这确是一件可以慨叹的事;而国粹将亡的呼声,似也不是徒然的了。呜呼,是谁之咎欤?

既然来到这精神文明的航船里,正可将船里的精神文明考察一番,才不虚此一行。但从那里下手呢?这可有些为难,踌躇之间,恰好来了一个女人。--我说来了,仿佛亲眼看见,而孰知不然;我知道她来了,是在听见她尖锐的语音的时候。至于她的面貌,我至今还没有看见呢。这第一要怪我的近视眼,第二要怪那袭人的暮色,第三要怪--哼--要怪那男女分坐的精神文明了。女人坐在前面,男人坐在后面;那女人离我至少有两丈远,所以便不可见其脸了。且慢,这样左怪右怪,其词若有憾焉,你们或者猜想那女人怎样美呢。而孰知又大大的不然!我也曾约略的看来,都是乡下的*面婆而已。至于尖锐的语音,那是少年的妇女所常有的,倒也不足为奇。然而这一次,那来了的女人的尖锐的语音竟致劳动区区的执笔者,却又另有缘故。在那语音里,表示出对于航船里精神文明的抗议;她说,男人女人都是人!她要坐到后面来,(因前面太挤,实无他故,合并声明,)而航船里的规矩是不许的。船家拦住她,她仗着她不是姑娘了,便老了脸皮,大着胆子,慢慢的说了那句话。她随即坐在原处,而批评家的议论繁然了。一个船家在船沿上走着,随便的说,男人女人都是人,是的,不错。做秤钩的也是铁,做秤锤的也是铁,做铁锚的也是铁,都是铁呀!这一段批评大约十分巧妙,说出诸位批评家所要说的,于是众喙都息,这便成了定论。至于那女人,事实上早已坐下了;孤掌难鸣,或者她饱饫了诸位批评家的宏论,也不要鸣了罢。是非之心,虽然人皆有之,而撑船经商者流,对于名教之大防,竟能剖辨得这样详明,也着实亏他们了。中国毕竟是礼义之邦,文明之古国呀!--

我悔不该乱怪那男女分坐的精神文明了!

祸不单行,凑巧又来了一个女人。她是带着男人来的。--呀,带着男人!正是;所以才祸不单行呀!--说得满口好绍兴的杭州话,在黑暗里隐隐露着一张白脸;带着五六分城市气。船家照他们的规矩,要将这一对儿生刺刺的分开;男人不好意思做声,女的却抢着说,我们是一堆生①的!太亲热的字眼,竟在规规矩矩的航船里说了!于是船家命令的嚷道: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不管你一堆生不一堆生的!大家都微笑了。有的沉吟的说:一堆生的?有的惊奇的说:一堆生的!有的嘲讽的说:哼,一堆生的!在这四面楚歌里,凭你怎样伶牙俐齿,也只得服从了!妇者,服也,这原是她的本行呀。只看她毫不置辩,毫不懊恼,还是若无其事的和人攀谈,便知她确乎是服也了。这不能不感谢船家和乘客诸公卫道之功;而论功行赏,船家尤当首屈一指。呜呼,可以风矣!

①原注:一块儿也。

在黑暗里征服了两个女人,这正是我们的光荣;而航船中的精神文明,也粲然可见了--于是乎书。

1924年5月3日。

白水是个老实人,又是个有趣的人。他能在谈天的时候,滔滔不绝地发出长篇大论。这回听勉子说,日本某杂志上有《女?》一文,是几个文人以女为题的桌话的记录。他说,这倒有趣,我们何不也来一下?我们说,你先来!他搔了搔头发道:好!就是我先来;你们可别临阵脱逃才好。我们知道他照例是开口不能自休的。果然,一番话费了这多时候,以致别人只有补充的工夫,没有自叙的余裕。那时我被指定为临时书记,曾将桌上所说,拉杂写下。现在整理出来,便是以下一文。因为十之八是白水的意见,便用了第一人称,作为他自述的模样;我想,白水大概不至于不承认吧?

老实说,我是个欢喜女人的人;从国民学校时代直到现在,我总一贯地欢喜着女人。虽然不曾受着什么女难,而女人的力量,我确是常常领略到的。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块软铁;为了一个虚构的或实际的女人,呆呆的想了一两点钟,乃至想了一两个星期,真有不知肉味光景--这种事是屡屡有的。在路上走,远远的有女人来了,我的眼睛便像蜜蜂们嗅着花香一般,直攫过去。但是我很知足,普通的女人,大概看一两眼也就够了,至多再掉一回头。像我的一位同学那样,遇见了异性,就立正--向左或向右转,仔细用他那两只近视眼,从眼镜下面紧紧追出去半日半日,然后看不见,然后开步走--我是用不着的。我们地方有句土话说:乖子望一眼,呆子望到晚;我大约总在乖子一边了。我到无论什么地方,第一总是用我的眼睛去寻找女人。在火车里,我必走遍几辆车去发见女人;在轮船里,我必走遍全船去发见女人。我若找不到女人时,我便逛游戏场去,赶庙会去,--我大胆地加一句--参观女学校去;这些都是女人多的地方。于是我的眼睛更忙了!我拖着两只脚跟着她们走,往往直到疲倦为止。

我所追寻的女人是什么呢?我所发见的女人是什么呢?这是艺术的女人。从前人将女人比做花,比做鸟,比做羔羊;他们只是说,女人是自然手里创造出来的艺术,使人们欢喜赞叹--正如艺术的儿童是自然的创作,使人们欢喜赞叹一样。不独男人欢喜赞叹,女人也欢喜赞叹;而妒便是欢喜赞叹的另一面,正如爱是欢喜赞叹的一面一样。受欢喜赞叹的,又不独是女人,男人也有。此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便是好例;而美丰仪一语,尤为史不绝书。但男人的艺术气分,似乎总要少些;贾宝玉说得好:男人的骨头是泥做的,女人的骨头是水做的。这是天命呢?还是人事呢?我现在还不得而知;只觉得事实是如此罢了。--你看,目下学绘画的人体习作的时候,谁不用了女人做他的模特儿呢?这不是因为女人的曲线更为可爱么?我们说,自有历史以来,女人是比男人更其艺术的;这句话总该不会错吧?所以我说,艺术的女人。所谓艺术的女人,有三种意思:是女人中最为艺术的,是女人的艺术的一面,是我们以艺术的眼去看女人。我说女人比男人更其艺术的,是一般的说法;说女人中最为艺术的,是个别的说法。--而艺术一词,我用它的狭义,专指眼睛的艺术而言,与绘画,雕刻,跳舞同其范类。艺术的女人便是有着美好的颜色和轮廓和动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态,使我们看了感到自己圆满的女人。这里有一块天然的界碑,我所说的只是处女,少妇,中年妇人,那些老太太们,为她们的年岁所侵蚀,已上了凋零与枯萎的路途,在这一件上,已是落伍者了。女人的圆满相,只是她的人的诸相之一;她可以有大才能,大智慧,大仁慈,大勇毅,大贞洁等等,但都无碍于这一相。诸相可以帮助这一相,使其更臻于充实;这一相也可帮助诸相,分其圆满于它们,有时更能遮盖它们的缺处。我们之看女人,若被她的圆满相所吸引,便会不顾自己,不顾她的一切,而只陶醉于其中;这个陶醉是刹那的,无关心的,而且在沉默之中的。

我们之看女人,是欢喜而决不是恋爱。恋爱是全般的,欢喜是部分的。恋爱是整个自我与整个自我的融合,故坚深而久长;欢喜是自我间断片的融合,故轻浅而飘忽。这两者都是生命的趣味,生命的姿态。但恋爱是对人的,欢喜却兼人与物而言。--此外本还有仁爱,便是民胞物与之怀;再进一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便是神爱,大爱了。这种无分物我的爱,非我所要论;但在此又须立一界碑,凡伟大庄严之像,无论属人属物,足以吸引人心者,必为这种爱;而优美艳丽的光景则始在欢喜的阈中。至于恋爱,以人格的吸引为骨子,有极强的占有性,又与二者不同。Y君以人与物平分恋爱与欢喜,以为喜仅属物,爱乃属人;若对人言喜,便是蔑视他的人格了。现在有许多人也以为将女人比花,比鸟,比羔羊,便是侮辱女人;赞颂女人的体态,也是侮辱女人。所以者何?便是蔑视她们的人格了!但我觉得我们若不能将体态的美排斥于人格之外,我们便要慢慢的说这句话!而美若是一种价值,人格若是建筑于价值的基石上,我们又何能排斥那体态的美呢?所以我以为只须将女人的艺术的一面作为艺术而鉴赏它,与鉴赏其他优美的自然一样;艺术与自然是非人格的,当然便说不上蔑视与否。在这样的立场上,将人比物,欢喜赞叹,自与因袭的玩弄的态度相差十万八千里,当可告无罪于天下。--只有将女人看作玩物,才真是蔑视呢;即使是在所谓的恋爱之中。艺术的女人,是的,艺术的女人!我们要用惊异的眼去看她,那是一种奇迹!

我之看女人,十六年于兹了,我发见了一件事,就是将女人作为艺术而鉴赏时,切不可使她知道;无论是生疏的,是较熟悉的。因为这要引起她性的自卫的羞耻心或他种嫌恶心,她的艺术味便要变稀薄了;而我们因她的羞耻或嫌恶而关心,也就不能静观自得了。所以我们只好秘密地鉴赏;艺术原来是秘密的呀,自然的创作原来是秘密的呀。但是我所欢喜的艺术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呢?您得问了。让我告诉您:我见过西洋女人,日本女人,江南江北两个女人,城内的女人,名闻浙东西的女人;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狭了,我只见过不到半打的艺术的女人!而且其中只有一个西洋人,没有一个日本人!那西洋的处女是在Y城里一条僻巷的拐角上遇着的,惊鸿一瞥似地便过去了。其余有两个是在两次火车里遇着的,一个看了半天,一个看了两天;还有一个是在乡村里遇着的,足足看了三个月。--我以为艺术的女人第一是有她的温柔的空气;使人如听着箫管的悠扬,如嗅着玫瑰花的芬芳,如躺着在天鹅绒的厚毯上。她是如水的密,如烟的轻,笼罩着我们;我们怎能不欢喜赞叹呢?这是由她的动作而来的;她的一举步,一伸腰,一掠鬓,一转眼,一低头,乃至衣袂的微扬,裙幅的轻舞,都如蜜的流,风的微漾;我们怎能不欢喜赞叹呢?最可爱的是那软软的腰儿;从前人说临风的垂柳,《红楼梦》里说晴雯的水蛇腰儿,都是说腰肢的细软的;但我所欢喜的腰呀,简直和苏州的牛皮糖一样,使我满舌头的甜,满牙齿的软呀。腰是这般软了,手足自也有飘逸不凡之概。你瞧她的足胫多么丰满呢!从膝关节以下,渐渐的隆起,像新蒸的面包一样;后来又渐渐渐渐地缓下去了。这足胫上正罩着丝袜,淡青的?或者白的?拉得紧紧的,一些儿绉纹没有,更将那丰满的曲线显得丰满了;而那闪闪的鲜嫩的光,简直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你再往上瞧,她的两肩又多么亭匀呢!像双生的小羊似的,又像两座玉峰似的;正是秋山那般瘦,秋水那般平呀。肩以上,便到了一般人讴歌颂赞所集的面目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那双鸽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说话。在惺忪微倦的时候,尤其可喜,因为正像一对睡了的褐色小鸽子。和那润泽而微红的双颊,苹果般照耀着的,恰如曙色之与夕阳,巧妙的相映衬着。再加上那覆额的,稠密而蓬松的发,像天空的乱云一般,点缀得更有情趣了。而她那甜蜜的微笑也是可爱的东西;微笑是半开的花朵,里面流溢着诗与画与无声的音乐。是的,我说的已多了;我不必将我所见的,一个人一个人分别说给你,我只将她们融合成一个Sketch①给你看--这就是我的惊异的型,就是我所谓艺术的女子的型。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狭了!我的眼光究竟太狭了!

①英文:素描。

在女人的聚会里,有时也有一种温柔的空气;但只是笼统的空气,没有详细的节目。所以这是要由远观而鉴赏的,与个别的看法不同;若近观时,那笼统的空气也许会消失了的。说起这艺术的女人的聚会,我却想着数年前的事了,云烟一般,好惹人怅惘的。在P城一个礼拜日的早晨,我到一所宏大的教堂里去做礼拜;听说那边女人多,我是礼拜女人去的。那教堂是男女分坐的。我去的时候,女坐还空着,似乎颇遥遥的;我的遐想便去充满了每个空坐里。忽然眼睛有些花了,在薄薄的香泽当中,一群白上衣,黑背心,黑裙子的女人,默默的,远远的走进来了。我现在不曾看见上帝,却看见了带着翼子的这些安琪儿了!另一回在傍晚的湖上,暮霭四合的时候,一只插着小红花的游艇里,坐着八九个雪白雪白的白衣的姑娘;湖风舞弄着她们的衣裳,便成一片浑然的白。我想她们是湖之女神,以游戏三昧,暂现色相于人间的呢!第三回在湖中的一座桥上,淡月微云之下,倚着十来个,也是姑娘,朦朦胧胧的与月一齐白着。在抖荡的歌喉里,我又遇着月姊儿的化身了!--这些是我所发见的又一型。

是的,艺术的女人,那是一种奇迹!

1925年2月15日,白马湖。 

我女朋友,毕业,早年在游戏公司做策划,现在主业是翻译和语言培训。

从大二开始做兼职上门,一直到毕业之后一年。

正式在一起后的第三天,她很郑重地告诉我这段历史。

我大概思考了十分钟,接受了。

她比我遇到的所有女孩都有趣,有趣到我可以接受她的过去。

她有趣到什么程度呢?比如,音乐上,日本吉他指弹大师押尾桑的所有曲目,她都能弹,弹得比我好多了。

没听过押尾的朋友可以搜几首高难度代表作来感受下。

比如,她现在在教我认拉丁文。

比如,她每天在家就披着那种希腊式的罩袍,光脚走。

比如,她自己写过上百页的仿DND规则书。

比如,她和我一样是个铁丁,不打算要小孩。

比如,每次我去接她回家,她见到我的车来了,都会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哦喽喽地奔过来,我给她敞开车门,她就一头扎进来,拱进我怀里,头发散成一片云雾。

她去作妓不是受生活所迫,也不是误入歧途,更不是想要来快钱。

她童年受到家族长辈长期性侵,却又被家人否认,一度非常厌恶自己的身体,无法相信任何人。

她唯独在不掺任何感情的钱色交易中,能获得一点点的对两性关系的掌控感。

她说,只有男人拿钱来交换她的肉体时,她才觉得自己没有被这个社会愚弄——嫖客不会遮掩,直接用钱表示自己的欲望。

此外,她似乎也是在通过这种扭曲的方式惩罚自我,将愤怒和委屈宣泄出来。

她说,她那时甚至会希望客人有一定的性虐倾向。

她说,我是她第二个开始信任的男性,也是第二个让她产生恋爱感觉的人。

第一个,是将她从痛苦中一点点拖出来的心理咨询师。

她向咨询师表白之后,咨询师出于职业道德,在确保她的生活状况回归正常和稳定的情况下,将她转介给了另一位女咨询师,然后切断了联系方式。

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我贪恋她的肉体、才华,更贪恋她因严重的心理障碍而将许多世俗追求彻底放下的生活状态。

她不想要小孩,对婚后的物质生活毫无诉求,对我的工作生活社交没半点意见,手里钱够首付,但没打算过买房,和伤害过她的家里人基本上断绝了关系,痴迷于书本,睡前必要我搂着她读一首济慈或雪莱,现在则换成教我拉丁文法,大概以后是要读拉丁文学了。

我们俩工作时间都不多,钱来的也不多,但足够生活用度,没了那么多人生压力,便腾出大把的闲暇时间用来挥霍。

她平日在家灰头土脸又炸毛,但皮相骨相均是极好,看着就别有一种乱糟糟的可爱劲儿。

我本科是服装设计专业,衣品向来刁钻,她那黑白寡淡的风格,竟格外和我胃口。

对我这样一个向往自由诗意的长发文艺青年来说,如果长相厮守的那个恋人是她,简直可以说这辈子再无第二种追求了。

但我又觉得,我这样的需求,其实是建立在她过往的痛苦之上,难免会去想,自己如今占有这一切,算不算得上一件正当的事。

我总觉得自己应当早出现几年,在她最痛苦的岁月里陪伴她,这才对得起如今的所得。

不过她会笑着说,那时的她只觉得男人身上长着根鸡巴,男人和男人的差别只在于鸡巴的尺寸和持久时间,我就算出现,她也看不出我身上哪里好来。

她说,如果我真想还这笔债,那就应该去找当初不要她的那位咨询师。

后来我还真去找了,买了好些礼物,但人家只收下了女朋友翻译的书,其他一概退回。

关于这个问题,说得直白一点:我爱上了一个妓女,但劝她从良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这让我的圣母心没了着落。

但仔细想想,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谁去劝她,她本就不属于那个圈子,她需要的只是脱离幼年的创伤,找回为人的尊严罢了。

我有时也会去想她和她的那些客人,想要去理解她究竟在那样的关系中想要索取什么。

我有时也担心她是否对我有所欺瞒。

但黏在一起一年多了,她经常主动提起过往的经历,让我抱着她,一点点回忆,说完之后便闭目躺在我怀里,说,感觉又一件事变成了别人的事,再也不需要和我有瓜葛了。

她说了那么多,我从中找不出什么逻辑上的漏洞,我想她应该没有在骗我。

她偶尔还是会有一些自残的行为。

有一次我在她面前模仿她的行为。

她心疼了,说,她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好受了,再也不会了。

她说,她每次想到我为她自残,就会有性欲。

我知道这些都属于一定的心理障碍,但它们都是小事,我完全能接受。

她说我很了不起,就像苍井空评价自己的丈夫一样。

这常常让我很惶惑。

因为对我来说,接受她似乎并不是一件需要付出很多辛苦和代价的事,完全就是顺理成章的。

我会好奇,如果换做其他男人,又有多少能够接受?但你要说我从来没因为她肉体上的堕落而膈应过,那显然也不现实。

她的过去多少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带来了影响。

我们做爱几乎全部都是面对面死死地抱在一起,要么互相凝视着,要么疯狂地舌吻,不会有其他另外的姿势,侧面和后面都不行。

因为唯有这样的做爱方式,最能把我们之间的关系与她和那些嫖客的关系区分开来——必须要让我们的关系比肉体上的接近更接近。

我们第一次滚床单之前,她贴着我的耳朵问我到底怎么才能做出爱的感觉来,这话直接让我心碎了。

而且,无论她何时何地向我求欢,我都不太敢拒绝,即便手头有工作或身体状态不佳,也要耐下性子和她缠绵一阵子。

我害怕她担心我嫌弃她了。

我和前女友在一起时,经常会很霸道地求欢,前女友也享受这样的过程。

但对她我是不敢的,我担心我的某些行为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经历。

和她一起看剧看电影,出现妓女角色的时候,也会特别尴尬。

那些人物出现时,她有时会特别沉默,有时会对脱离现实的塑造嗤之以鼻,有时又会躲进我怀里寻求安慰,有时则会潜移默化地焦躁一整天。

我把握不住她的反应规律,应对起来很是笨拙。

她说,这些都是她不好,是她放不下过去的事。

她希望达到的结果是,可以和我毫无顾忌地谈论过去的经历。

这同样是我希望达到的。

我经常被她的勇气和努力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她自然是很敏感的,能察觉到我对她的小心谨慎,有次和我说:你真的不需要对我那么温柔,别在我和正常人之间划那样一条明显的界。

我坦言说我做不到,她抱着我哭了好久。

我很想在这段关系里,区分出真爱的成分和怜悯的成分。

但现在愈发觉得,这可能根本没什么必要了。

因为即便不是那么纯粹,我对她的感情也仍然是独一无二的。

最后是关于脸面之类的。

其实能接受她,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她的社交圈和我的社交圈完全没有重合。

何况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在外人眼里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大龄知识女青年。

她的正式工作履历是能衔接上的,看不出疑点。

我的父母除了觉得她实在是太安静太与世无争太佛系之外,对她基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谁会想到呢?重复一万遍的谎言就是真相。

而没人知道的真相,其实也就算不得真相了。

守了一年多的秘密,突然很感慨,就在知乎上码了点字。

当然,也有一点炫耀的成分,我的确是觉得自己做了件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有时躺床上会觉得自己像个英雄,笑出声来。

我补充几个事件和一些想法吧。

1.小时候性侵她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位父辈亲属,一对夫妇。两个人没有一起出现过,但她认为这两个人其实是有勾连的。

2.大一有个男生追她,她也有些好感,稀里糊涂算是在一起交往了。男生每次和她亲近,她都和僵尸一样。后来男生大概是被同学激了一下,要硬上(不是做爱,就是想接吻或摸摸身体)。

她当场用膝盖把那男生顶瘫了,之后天天躲着人家。她陷入一种高度恐惧焦虑的状态,甚至出现一些妄想,认为那男生会来报复她。之后,精神状态就越来越不稳定。同学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开始有意地回避她。

3.她大二那年的寒假没回家。她父亲过年前来学校找她,暴打了她一顿(性侵她的不是她父亲,但她父亲却是事后将一切问题彻底掩饰掉的那个人,并且一向有家暴行为,她其实恨她父亲比那一男一女更多)。她坚持不走,两个人耗了一个星期,耗到了大年初一。她父亲实在耗不住了,说是断绝父女关系。之后她就开始做上门兼职了。

她当然也有做其他工作的选择,但我想,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应该是没法胜任那些需要与人打交道的正常工作的。

她当时也有在做翻译,但水平不够,工作速度实在太慢。她说她做了一次之后开始有点上瘾了,因为身边亲近的人都骂她,讨厌她,她觉得自己是脏的,没人接受。

但那些客人却不在意她的脏,反倒她表现的越脏,他们越高兴。这就是我说她能在嫖与被嫖的关系获得对人际关系的控制感的原因。

有些人不理解她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一个人对自己的负性认知严重到一定程度之后,做出的行为都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而我也不可能深入剖开她的内心给大家看。再多剖下去一点,就太痛了。

4.对于很多自愿进入这个行业的女人来说,出卖肉体真的就只是几次交易而已,并不存在许多人所设想的一系列「滑坡推论」。

她当年也结识了几个同龄的学生妹,放在校园里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毕业后也做着普普通通的事情,只要不说,还真没人能看出来,其中也有人可以瞒着身边人一辈子,照常结婚生子。

她带我去见过其中一个「姐妹」。

她知道我尴尬,就让我在餐厅旁边的餐桌上坐着假装不认识她。

真的,那姑娘看上去太良家妇女了,从她的谈吐和外貌中根本看不出来一丁点儿沦落风尘的影子。

女朋友之所以不瞒着我,是因为她很清楚,她的心理状态是病态的,她不可能承受得住欺骗带来的精神压力。

她要想和我交往,就必须告诉我她的过去。

当然,她还有另一番理论,就是她认为这段经历,是直通她灵*的第一扇门,如果我不能叩开,那她也不会和我继续在一起。

她其实是在照着一个心理咨询师的模子去找爱人的。她不太清楚世俗的恋爱是什么模样,也从来没羡慕过,她只知道也只想要那种精神的恋爱。

这种恋爱的范本是第一位咨询师给她定下的。

我根据她提供的描述判断,那位咨询师当初对她的反移情应该过于强烈,两人基本上已经进入精神上的热恋状态里了。

5.这个行业其实并不能轻易地改变一个人。特别物质的那一类也有,但她们都会奔着更高的渠道去,比如做外围,做小三,留下来做一般小姐的,要么是没太多虚荣心的,要么就是条件不行或认知水平很低的,坐店小姐属于另一类,我对她们不了解,女朋友也对她们不了解。

虽然每个女孩进入这个行业的初衷各不相同,但钱的考量始终是存在的。不过钱只是手段,根本的区别在于目标。

对金钱的追求并不意味着对物质的追求。有的女孩赚钱去买包买鞋,有的女孩赚钱去给游戏充值,有的女孩赚钱只是为了获得安全感,用同样的手段赚同样多的钱,但性质上是有差距的。

妓女就是妓女,是一种职业,一种赚钱的手段,你们不应该把她们设想成具有某种相同精神特质的人群。这个人群太复杂,来源也很多样,每个人的追求都很不一样。

6.女朋友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于出卖肉体这件事本身,她在这个问题上从最开始就是和自己和解的,她所不能接受的是其中几次具体的交易过程中,她没能保护好自己,受到了伤害。这些经历还唤起了她对儿时遭遇的恐惧。

之后,她意识到钱色交易的关系也并不可控,加上她自修了不少心理学的知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靠这样的生活麻痹自己,不能再逃避正常的两性关系,她必须寻求治愈自己的方法。

最近在和父母商量结婚的事,说了下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但没说性侵的事。

父母觉得婚姻大事对方家长不出面肯定不合适,但如果女方的确不想和家里人扯上关系,也能接受,但那样的话,仪式就不宜太公开,办得私密一点比较好。

她知道我家里人的态度后特别开心。她为这个问题担心很久了,从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就担心如果走到结婚那一步之后,该如何处理家庭问题。

我爸特别稀罕她,觉得有教养,文静,我妈想的比较多,想尽可能掌握对方过去的经历。我觉得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挺可怕的。

这算是一个定时炸弹吧。不过会不会炸,还是要看我打圆场的能力。

有人好奇我们怎么认识的。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我们都还上大学的时候,就在网上认识了。

她是我们这个指弹小圈子里的颜值担当,不过她从来不许我们用她的照片做宣传,干什么都特别低调,后来她和我说这和她当时的下海工作有关,她不可能像其他漂亮姑娘一样炫美。

其实她也想,但时间久了,就再也不想了,现在也不想了。

那时候我就对她有一点好感了。再后来这个圈子在我毕业前散了,但我和她始终保持着联系。

其实对她除了下海和性侵之外的经历,我都早已多少有些了解,她有时候会和我聊到她的家庭和生活,我还蛮佩服她的。

我线下去见她的时候本来没想太多,但见到真人的时候是真的醉了,我第一次去北京,衣服穿得少,她把围巾给我裹,我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快把我给窒息死了,后来聊的啥去了哪,完全不记得,就记得自己满脑子都在放礼花。

我第一天晚上打车送她到家,第二天我就把手机丢在旅馆,徒步绕了三个多小时找到她家楼下。

她下来后觉得我的行为很不可理解。

我和她说,如果我不靠智能地图就能徒步找回这里,至少说明我这个宅属性比较严重的人对她的渴望还是挺强烈的。

然后,这就算是表白成功了。我一直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她收到的表白特别多,但她就是觉得像我这样表白的人,一定可以接纳她真实的状态,然后就接受了。

现在我多少理解一点了,她其实特别不相信那些信誓旦旦地随意向她吐露想法的人。

因为在她的自我经验中,她对她自己的认识始终都不是那么明确的,她经常意识不到自己不开心,意识不到自己害怕,意识不到自己其实很喜欢别人,意识不到自己很渴望真实的感情。

说的简单点,就是心理创伤让她封闭了对自己情绪的直接体验。

她觉得别人不可能对自己心理的觉察那么敏锐,她总是怀疑那些能立马判断出自己已经爱上她了的男人是在撒谎,或者说,是刻意将自己定义到一个爱的状态里,自我陶醉,而非真的进入了爱的状态。

而我那句话让她觉得特别亲切,我先是把自己对她的感情摆在一个不确定的位置上,在自己的言行中寻找证据,把自己的心理过程当做一个客观对象去认识。

用她的话说,她在那一刻灵*上颤了一下,觉得我一定可以理解她。

后来我自己读了一些心理咨询方面的书籍,发现自己的这种思考方式,的确和咨询师的观察方式以及对来访者的引导方式比较像。

我那种表白方式也不算套路,之前追别的姑娘从来没用过。

就是和她第一天聊完之后,直觉地觉得她会喜欢我这样做,然后自己也需要一点行为上的因素来给自己提点勇气吧。

男生在特别漂亮的女生面前多少都会有点自卑。

我其实也很少进入那样的思考状态里,但这个举动至少证明了我可以这样思考,而且愿意这样思考。于是就成功了……

最后,关于隐私。我看有些朋友比较在意这一块,也提出了善意的关心。我和大家解释一下。

她其实一直希望我能把她的这些事情用文字整理一下的。

她自己写不了,写着写着就哭了,但这件事于她似乎又有着某种重要的意义。

我写这个答案之前,她就和我说过,如果能借我的口把故事匿名地说出来,可能有助于她彻底与过去的经历断绝联系。

她一直都很渴望能被人理解,能找到一个向世界宣泄的渠道。我在试着安全地替她发声。

无论如何,目前来看,我的工作还是到位的,而且我没有暴露任何具体的创伤经历,这一点我是绝对有数的。

她不敢看评论区,但我告诉她理解和祝福远远多于诋毁和谩骂,也截了你们的一些评论给她看,她是笑着看完的。

此外,她一直都强调一点,她不是被逼无奈去做小姐的,她说这个真相很重要,她就是在那个时间段里,按照自己的需要,选择了这样一个工作。她不做这个也完全活得下去。

她与其他人不同的,只是在于,她本有机会和条件去做外围,但她由于惧怕和男性长期接触,便没有选择这条路。

外围这条路,是不太好回头的。

她当年一度很向往去做一个正经厂家旗下的日本女优,因为在av拍摄现场,那些激烈的性行为是受到控制的,她可以更加安全地去体验她想体验的过程,去在对异性的恐惧和对性及金钱的基本需要中获得平衡。

她从不觉得自己下海是件可怜的事情,也不希望别人这么看。你们怎么看待苍老师的?你们可怜苍老师吗?

一样的。

不过,如今有了爱情,她觉得过去的那些需要,就都是浮云了。

最后的最后,是我自己的观点:她没有在早期被某些「渣男」伤害,而是下了海,于她反倒是一件幸事。

关于这一点,就不做解释了。

我的某些咨询师朋友匿名透露过不少案例,让我觉得她所提出的「嫖客和妓女的关系最可控」这一认识,于她的情况的确比较正确。

也正是因我能理解到这一层,她才觉得可以和我走一辈子。

希望五年后我们还会在一起的,五十年后还是。

来源:Freedomnotfree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1
查看完整版本: 那些拿钱买我身体的嫖客,倒算实实在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