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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2/11 14: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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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奉献河北

年,来自河北安平县的青年孙犁,打算结束自己的“北漂”生涯,返乡“喝粥”。临行前,他带着鲁迅翻译的《死*灵》,出西直门,路经海淀,来到距离北平五六十里、当时尚属河北省的黑龙潭,看望在山村小学教书的一位同乡。孙犁之所以决心离开,因为他对北平充满了失望和不满,“在这里,是一部分人正输血给另一部分人”。纵然有孙犁、甚至此后千百个“孙犁们”的不满,也无从改变“输血”的格局。年10月9日,河北省昌平县的黑龙潭正式划归北京,成为新中国定都北京后第一片由河北省拆出并入北京的地域,见诸史料的理由是“为了修整、保存名胜古迹”。随后,一座疗养院在黑龙潭悄然耸立。对于河北而言,版图上的“输血”才刚刚拉开序幕,此后不断被北京还加上天津拆分得支离破碎。

从河北的门头沟煤矿到北京的门头沟煤矿,从河北的八达岭到北京的八达岭,从河北的雁栖湖到北京的雁栖湖,从河北的盘山到天津的盘山……这些河北的“输血”,算是有形的看得见的,也不可避免地要被人淡忘,至于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无形的“输血”自然就更不被一般人所注意了。

河北原也与江南一样是水乡。看河北的水文图,你会发现整个华北平原是一个水网,发源于太行山的多条河流,流经平原腹地,在天津汇为海河,向东注入渤海。在冀东北有潮河、滦河等,前者是北京密云水库的主要水源,后者是天津蓟县于桥水库的主要水源。密云水库的另一主要水源——主要流经今北京北部地区的白河,以及滦河的源头,其实都在冀西北的张家口市沽源县,其实你看“沽源”这个名字就知道了。沽源境内有潮白河、滦河、葫芦河三大水系,全县大小河流15条、水库5座、淖泊12处,总水域面积达6.1万亩,地表水资源总量为万立方米,地下水资源总量达1.3亿立方米。丰富的水资源,造就了沽源的风光无限,碧水、蓝天、白云、森林、草原、花甸,成为镶嵌在坝上地区锡林郭勒大草原南缘金莲川之上的一颗璀灿明珠。据年5月27日腾讯新闻客户端“老胡旅游”之“中国最美的30个地方”,沽源坝上草原风光排名第五(前4名为甘南、九寨沟、南迦巴瓦峰、沙湖)。在张家口地区,还有两条较大的河流。一条是桑干河,因作家丁玲的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颇有名气;另一条叫洋河,也曾有文人的诗句描写过它。明万历四年(年)8月,56岁的明代文学家、书画家和*事家徐文长,出居庸关前往九边重镇宣府(今张家口宣化)游历,他穿越四十里关沟,来到塞外的洋河流域。秋高气爽,水清草茂,徐文长淤塞的心境为之顿舒,朗声吟诗:“昨向居庸剑戟过,今朝流水是洋河。无数*旗呵过客,有时青草站鸣驼。”作为张家口人,我至今也搞不清这两条河究竟谁是谁的支流,反正它们在河北的怀来和北京的延庆交界处汇聚,20世纪50年代为给北京供水,在这里耸立起一座官厅水库,将奔腾的河水锁住,再往下到北京境内就叫永定河了。

来自河北省气象和水利部门的数据显示,近50年来,河北省年平均降水量减少了80毫米,入境水量也由年均亿立方米锐减到27亿立方米。如今,一度欢快流淌的洋河水,久已断流。华北平原上的白洋淀同样几近干涸,几经拯救,现在还劫后余生存在着,面积已大大缩小。

但哪怕自己干渴,河北之水润泽京城,也是难以更易的使命。以下这些数据,我并不认为它们是枯燥无味的。在上世纪80年代,河北19.6亿立方米水无偿划拨京津,其中潮白河6亿、永定河3亿划拨北京,滦河10亿、蓟运河0.6亿划拨天津。年12月12日,南水北调中线全线通水,汉江之水流淌一千二百多公里,直趋北京、天津。然而鲜为人知的是,早在年,南水北调中线京石段即已贯通,河北原本用于保障石家庄、保定用水的岗南、*壁庄、王快、安各庄四大水库,已经与中线干渠接龙输水,以保障北京奥运用水无虞。资料显示,从年9月18日至年3月10日,历时天,河北岗南、*壁庄和王快三大水库共向北京调水4.27亿立方米。其后,、、年和年又先后四次应急调水,到年4月,通过南水北调京石段河北累计向北京输水19.亿立方米,北京累计收水16.06亿立方米。年,张家口的壶流河和太平庄、西洋河水库也曾向北京调水万立方米,云州水库向北京调水万立方米。

但当时的河北用水是什么状况呢?年初,北京市水务局宣布,年北京全市总用水量将控制在38亿立方米内。而有着万人口的河北省,近十年来全省年均用水量均在亿立方米左右,其中全省年均水资源可利用量仅有亿立方米,缺口50亿立方米左右,如果考虑生态环境用水,年缺水量达到亿立方米。再具体一点,多年来,河北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为立方米,是全国平均值的1/7,不及国际公认的人均0立方米的重度缺水标准的1/3,甚至比不上以干旱著称的中东和北非地区!

发源于太行山流经冀中平原注入海河的滹沱河,是石家庄的母亲河,曾经常年碧波荡漾,下游的正定县多处泉涌。当年前来提供城建规划指导的苏联专家对这里的建城条件赞不绝口,认为此处地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如今,滹沱河由于多年断流,当地人纷纷到河道挖沙,深深的沙坑里居然连手机信号也接收不到。因为缺水,在滹沱河流域很多素称鱼米之乡的地方,老乡们已经多年不种水稻了。因为缺水,河北平原地区的水井越打越深,原先随便一挖即可见水的村庄,也只好花大价钱雇专业的打井队,打上百米深的井。还是因为缺水,衡水的衡水湖、保定的白洋淀,常常面临着干涸的危险。白洋淀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更是几次干淀,淀底跑开了拖拉机,*沙滚滚,浑浊了多少渔民的眼泪。

京北的张家口、承德,种植水稻的传统有近年之久。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仅承德种植面积就达4万多公顷。然而,为了保障密云水库的水量、水质,从7年起,承德市潮河流域,张家口赤城县黑河、白河流域,10万亩高产水稻实施“退稻还旱”,改为旱田种玉米等耐旱农作物。河北10万亩稻田禁种后,除了河流蒸发与径流过程的损失,能够为北京人囤出近亿吨水。从年起北京市通过每年每亩元的生态补偿,变水源地的“种稻人”为“保水人”。这背后是水源地民众被*策强力干预、改变的生活。

一位河北省水利专家曾表达这样的观点,北京的密云水库和官厅水库原来是河北、北京合修的,两个水库有河北9亿立方米水指标,到年大旱,北京水不够用了,河北全部奉献9亿指标。近年,河北水救急京津,但反过来,河北每年要花万元从山东位山闸买*河水来补充自身的用水缺口。

一边是自身水资源的极度匮乏,河北自身难以为继,干渴难耐;一边却是无条件地向北京大量应急调水。应急调水,在润泽了大北京的同时,更掩藏了河北多少勉力支撑的疲态。请别忘了,通过年5月11日动工、年9月11日建成的“引滦入津”工程,河北每年还向严重缺水的天津供水10亿立方米。到南水北调中线通水前的三十年间,滦河水是天津人民的主要饮用水来源(0年以来因滦河已不能满足天津市紧缺的供水需要,也曾数次应急“引*济津”——调*河水入津),极大缓解了天津市的用水荒和改善了天津市民的饮水质量,新一代天津人再也不像老天津人那样因喝当地碱性地下水而普遍牙齿泛*了。

河北的水,作用不仅仅是解渴。来自河北的河流和畜其而建的水库,造就了北京许多风景胜地,成为北京的重要旅游资源,比如今天大名鼎鼎的雁栖湖。

尽管在用水问题上,河北多年来习惯奉献和隐忍,甚至将给北京供水看成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因为缺水,也会抱怨和生气。4年,北京立项“引拒济京工程”,计划把流经北京南部的拒马河水拦蓄后引入燕山石化,作为工业用水。若这一工程成为现实,拒马河水将全部被截在北京,下游的河北将涓滴全无。由此,一场围绕拒马河的水官司,将京冀之间长期以来存在的问题暴露出来。此事也引发了河北从官方到民间普遍的不满与愤怒,河北相关部门一反常态,向北京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公函。

在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浩看来,河北与京津,同属海河流域的“难兄难弟”。三兄弟面临着同样的缺水困局,且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漏斗群,河北却要供应北京81%的水、天津93%的水。北京和天津就像两只渴急了的章鱼,它们的触角伸向近在咫尺的河北,吸干了河北。

从《中国统计年鉴》看出,缺水压力改变着河北的谷物生产结构,最明显的是稻谷比重明显下降。但稻谷比重很小,难于改变缺水的全局态势。此外,节水的玉米略有增加而小麦略有下降,但作用亦有限。历史上江苏一直是“天下粮仓”,“苏湖熟,天下足”。而元、明、清三朝解决京畿地区粮食供应,都依赖京杭运河以及海运南粮北调,京杭运河的漕运实施了五百多年。为缓解南粮北调的沉重负担,三朝均致力于海河流域的粮食自给,在河北平原大力推行种植水稻。为了不再南粮北调,年海河流域开始大规模打井,至年,机井数量达20万眼,大规模抽取地下水解决粮食生产。年《人民日报》、《解放*报》和《红旗》杂志元旦社论《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欢呼道:“一九七一年,……毛主席提出的扭转南粮北调的任务开始实现。”有了水,人们就种耗水的水稻。“京西稻”、“小站稻”显赫一时。天津年到年水稻平均播种面积15万亩,年上升到96万亩;北京20世纪50年代平均种植水稻16万亩,70年代种了72万亩。

其实,从水资源的角度看,“南粮北调”的格局有其合理性,南粮北调比南水北调更加经济。然而近30年来,这一格局被彻底颠覆。“天下粮仓”已不再,苏州、无锡、常州之间已难于看到连片的粮田。而本不适于大规模发展粮食作物的河北,却不得不力求自给有余。后果是,不得不实施代价高昂的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发现其供水量不济后,又加急启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以后还有西线工程。缺乏全国视野与规划能力,任“看不见的手”来摆布,局部的“理性”导致全局的败笔。

不可回避的问题是,河北还能不能继续委屈,如何在输血的同时,填补自身的用水缺口。

极度缺水的京津冀地区,水电在整个能源结构中的占比极其微薄,而首都特殊的*治区位,也使得核电等新能源没有发展空间。于是,火电依然是主导型能源。这就必然加大对煤炭、石油、天然气的输入。据统计,北京每年燃烧2万吨标准煤,除去一小部分生活用煤,大量的是工业用煤。河北素有“燕赵煤仓”之称,是我国近代能源工业发展较早的地区。清光绪三年(年),直隶总督李鸿章主持创建了官督商办的开平矿务局,开滦煤矿被誉为“中国煤炭工业的摇篮”,解放前其总部曾设在天津。鼎盛时期,开滦煤矿向国外出口洗精煤,并供应上海、南京、天津等主要城市的工业用煤。到今天,有着多年历史的开滦煤矿已经开采得差不多了。张家口蔚县所产的“无烟煤”,更是受到北京人民的青睐。冀中煤炭基地,是国家确定的13个煤炭基地之一。此外,星罗棋布的小煤矿遍布河北全省各地。近年来,河北的煤炭日渐枯竭,张家口蔚县、石家庄井陉、邯郸峰峰、唐山开滦等传统产煤区都在谋求转型。但是,山西、陕西、内蒙古等地的过境煤依然有增无减,穿越太行山、燕山以及坝上高原的交通要道上,到处是黑乎乎的煤场。从冀西北张家口去往北京的高速公路上,常年累月排满了堪比列车车厢的运煤及运菜的重卡(张家口坝上现为北京的蔬菜供应基地),京藏高速成为全国最为拥堵的高速公路。在刚刚过去的年清明小长假,京藏高速冀京段(八达岭高速、京张高速)拥堵指数全国第一,压车最长段达二三十公里(当然,这也是因为假期去往八达岭以及张家口地区旅游探亲扫墓的大量轿车流(鲜为人知的是,有不少北京人在张家口买房作供放死去亲属的骨灰之用,因为在张家口买房比在北京买墓地还要便宜许多,所以北京人在张家口买房既可充作墓地,还能度假住宿,何乐而不为)。最夸张的时候,遇到雪天,从张家口到北京不到公里的路程,重达百吨的运煤重卡,会在路上整整折腾一周时间!

河北有着丰富的煤、石油、铁矿资源。举凡京津的水、煤、电和石油等大宗消耗性资源,多来自河北。除供应北京81%、天津93%的水外,国家电网冀北公司输送北京70%以上的电力。多年来,河北本土兴建了众多火电厂。年,河北发电量达亿千瓦时。位于张家口市沙岭子镇的大唐国际张家口发电厂,作为国家七五、八五、九五重点工程,于年建厂,一期工程4台机组于年全部竣工投产,二期工程4台机组分别于年、0年和1年相继投产,一、二期工程共安装了8台国产30万千瓦火力发电机组,形成万千瓦的稳定生产能力,是京津唐电网西端骨干火力发电厂,也是华北地区第一大电厂。该电厂主要是向北京供电,同时兼顾地方用电,有“首都北京供电大本营”之称。但是,该电厂多年来污染严重,不仅运煤、储煤环节撒落大量煤尘,使得百姓家里、地里到处是黑乎乎的污物,种植的蔬菜和粮食都被污染,还抽取了大量地下水,以前打2米的井就能见水,现在将近百米才有地下水。当地村民多次到北京上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近年来,河北省的一次性能源消费中,煤炭消费的比例占到90%左右,燃煤装机占装机总量的82.2%,居绝对主导地位,其他新能源只占不到2.6%。年11月,河北三河热电厂输热管线工程正式供热北京。域外引热是北京通过加强京冀区域能源合作解决资源环境矛盾、破解城市供热瓶颈的一次尝试。也就是说,北京开始通过在河北布局热电厂来解决供热问题了。

河北的石油产业也体量巨大。河北境内有华北、大港(今归天津)、冀东等几大油田,年河北原油产量万吨。中国石油冀东油田公司位于渤海湾北部的沿海,勘探面积平方公里,作业区域横跨唐山、秦皇岛两市,公司总部坐落于唐山市。截至5年底,累计探明石油地质储量万吨。冀东油田是离北京较近的大油田,有了它的保障,首都的能源供应就没有后顾之忧。而在沿海的唐山曹妃甸区、沧州等地,则形成了庞大的石化产业。长期以来,无论是石油开采,还是石油化工,其在贡献了巨量工业血液和经济指数、确保首都能源安全的同时,因为无法惠及当地百姓,也与当地民众产生了很多摩擦。输油管道经行之地,当地百姓的生产、生活都会受到影响。类似的纠纷,在油田一带已成家常便饭。总部设在河北任丘的华北油田,输油管道遍及了河北四五个市,所到之处,不许建房,种地也会受到影响。华北油田“企业办社会”,形成封闭的圈子,不与当地百姓生活有交集,不服务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此外,作为高危行业,油区民众也时时感受着不测的危险。年9月28日,位于河北石家庄市赵县的华北油田一口预探井在试油射孔作业中发生井喷,地层中大量硫化氢气体随着喷出井口,*气扩散面积达10个乡镇80余个村庄,事故造成7人死亡、20人中等中*、余人轻度中*,附近村民22.6万人被紧急疏散。

石油、石化产业频发的事故,让当地人民颇有坐在火山顶上的感觉。雾霾共苍天一色,烟灰与粉尘齐飞,同样是让当地人民苦不堪言的景致。而传统能源的转型、新能源的培育,又何其艰难。截至年9月,冀北地区风电总装机容量达到万千瓦,较“十一五”初期增长近60倍,但在能源结构里仍然占比甚微。

作为全中国唯一一个海洋、平原、盆地、山区、丘陵、草原和湖泊等各种地貌齐全的省份,河北本应拥有更为宜人的蓝天白云、碧水清流、青山如黛。然而,长期充当单一资源输出角色的河北,注定还要经过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修复严重破损的山河,恢复恶化的生态。于此再谈发展,一个看上去遥遥无期的问题。

煤城蔚县

六、贫困河北

特殊的历史情结与地理格局,让河北成为中国独一无二的省份。然而,对于公众,尤其是生活在北京的人来说,它的名字那么耳熟,它的特征又那么模糊。紧靠首都北京的河北,非但没有被“照亮”,未能享受到城市发展的红利,反而陷入了“灯下黑”的困境,令人困惑不已。

上世纪50年代,法国地理学家利恩·戈特曼开始研究美国东部的城市走廊,他于出版的《城市群:美国城市化的东北沿岸地区》一书中写道:“这个地区不仅仅是一条连绵不断的城市链,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城市有可能融合起来”,由此他声称发现了一种全新的城市组织形式——城市群。当今世界,城市群已成为引领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和竞争主体。全球40个主要城市群的经济产出占到了世界经济总量的七成左右。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北美五大湖城市群、日本太平洋沿岸城市群、欧洲西北部城市群、英国以伦敦为中心的城市群,更是成为全球经济的心脏,每次搏动都牵动着世界的神经。

现如今,中国的城市群概念也已逐渐发展起来,珠三角、长三角、京津冀,是中国诸多城市群中的巨无霸,也是中国城市群PK的主要对手。珠三角城市群主要成员是以广州(香港)为首领的深圳、珠海、东莞等九市。长三角城市群以上海为龙头,以浙江杭州、宁波,江苏南京、苏州等十多个城市为核心成员,泛长三角则包括更多城市。京津冀城市群则包括北京、天津和河北的诸市,主流概念为“2(京津)+8(河北唐山、秦皇岛、承德、张家口、保定、石家庄、廊坊、沧州等八市)”格局,亦有“2+11”之说(增加邢台、邯郸、衡水)。这三大城市群以5%左右的国土面积,贡献了GDP总量的四成,成为拉动中国经济的三驾主力马车。其中,京津冀城市群身份特殊,作为联系东北、华北、西北内陆腹地以及中国南北方的桥梁,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被寄予厚望,如今更是从国家层面上提出京津冀地区一体化的发展战略。然而,相比于上述世界其他国家的城市群,中国的城市群发展还不成熟。尤其是京津冀城市群,相比于发育较早、身强体健的珠三角和长三角,却是身缠多种“痼疾”——发展极差巨大,京津耸峙而河北塌陷,产业链断裂,沟通机制锈蚀,生态与雾霾危机……年,上海交通大学发布《城市群蓝皮书》,从综合指数排名看,珠三角位于第一,长三角紧随其后,京津冀排名垫底。京津冀虽拥有众多独特优势,如全国*治文化中心、两大直辖市,以及智力资源密集、高度国际化等,其诸多指标却被两大竞争对手挑下马来。

那么,坐拥种种种优势的京津冀城市群,倒底是被什么拖了后腿呢?蓝皮书指出,发展不平衡是其最大的硬伤——不仅城市间存在着巨大的落差,甚至还存在一个举世少见的环首都贫困带。一份GDP数据具体展示了这个区域的“发育不良”和巨大阶差——年,京津冀城市群人均GDP只有长三角的77%,珠三角的63%。可实际上京津的人均GDP直逼10万元,乃是全国状元、榜眼(排名不含港澳台),所以实际就是——河北严重地拖了后腿,其人均GDP只有3万多元,比全国的平均水平还低一截。在卫星拍摄的大尺度的灯光地图上,可以直观感受各个城市群的发展情况:京津冀地区两大超级城市格外耀眼,可比起长三角和珠三角连接成片的繁华光芒,整个地区要明显暗淡许多,孤独的京津双子星座四周是大片灰暗尴尬的经济凹陷区。再打个比方,京津两个超级城市就如从海中耸起的孤立高峰,四周马上跌入如海沟般的凹地——环京津贫困带,再向外围是数个离散的岛屿——那便是河北的城市。

超级城市的奇峰突起,却正在引发巨大的危机。以北京为例,她顽疾缠身——交通拥挤、环境恶化、人口急剧膨胀,年的人口规划上限在年就被击穿。城市“大饼”越摊越大,名扬全球的雾霾和“北京咳”正在夺走她的光华。一份来自国家发改委、中国社科院的联合报告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京津冀城市群的病症——中心城市“空吸”凶猛,城市体系不完善,产业同构和产业链断裂并存;河北综合承载力脆弱,高耗能高污染行业比例过大,若为了环境问题硬性减撤重工业,几乎等于抽走了脊梁骨;面对强势的京津,河北成为服务和牺牲者,却得不到应有的补偿。

在超级城市之间的论战中,北上广一直都引领风骚。尤其是京沪两强,不仅在文化、经济、人口素质、全球都市排名等各项竞争中互不服气,你追我赶,两地间的口水战更是一直不断。近年来,单个城市的华山论剑风头有所减弱,城市群的竞争却日渐高涨。核心城市能否起到引领作用、辐射职能,成为评判城市强弱的一个新指标。从这个角度,如果让城市群中的弟兄们给“带头大哥”点“赞”的话,北京必然惨败,这个带头大哥并不称职。用中山大学一位学者的话来说,上海给周围城市带来了诸多好处,近年来,苏州、无锡、宁波诸市强力崛起,数个次中心城市如同接棒的队友,将长三角的繁荣层层承接并发扬光大,苏州所吸收的外商投资甚至赶超上海。然而北京,则象抽水机和磁铁一样将各色好处收归己有,且“有来无回”。十几年间,北京与河北的发展水平不断拉大。在“黑洞型超级城市”的阴影之下,除了凭借传统优势占得一席之地的天津,其他城市暗淡无光。如果说长三角城市群是众星捧月、交相辉映的话,京津冀城市群则是众星伴日、黯然失色。无论是房价、人均GDP还是综合竞争力,上海与周边城市的差距更像是缓和的冲击扇,京津冀则出现了“跳水断崖”。

不仅如此,在北京周围一二百公里的范围内,还存在一个举世少见的环首都贫困带(又称环京津贫困带),其几乎涵括了河北与北京接壤的广阔地带,集中连片,构成一个拱卫京津都市圈的C形环状区域。

5年,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新闻发布会上,作为亚洲银行资助项目的调查报告,“环首都贫困带”的概念首次出笼。这一概念的始作俑者、河北省科学院地理学研究所宋树恩研究员回忆说:“当时就像炸了锅,在场媒体和官员,谁都不敢相信,很多人当场发问:真的那么穷吗?”宋树恩的调研数据让会场哑口无言——其时,河北省共有32个贫困县,涉及人口.6万;这其中,被划入环首都贫困带的就有张家口(全部)、承德(全部)和保定(涞源、涞水、易县)的25个贫困县,涉及人口万人,占河北总人口的36%。这一贫困带中,农民人均收入、人均GDP、县均地方财*收入,不足北京周边区县的1/3、1/4和1/10。年,新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河北保定阜平县的考察,再次将这一地带的极端贫困情况展露于世人面前:泥泞不堪的泥巴路,低矮破旧、满是裂纹的土坯房,简单粗糙的食物……一切恍如隔世。事实上,直到今天,在北京周边的河北省辖区内,还有着多达20个的国家级贫困县(年3月国务院最新调整的国家级贫困县名单中,河北省共有39个,其中在首都北京周边的有20个)。

石家庄经济学院的王文浩等以收入指标衡量河北一侧和京津一侧区县的经济差距:人均GDP表示地区国民收入;地区财*收入代表*府收入;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代表民间收入。从人均GDP的对比中,可以看到,河北一侧年的收入水平,才赶上了京津一侧7年前的水平。年我国人均GDP为元,河北一侧人均GDP尚未达到这个数值,而京津一侧的人均GDP收入则是全国平均收入的将近2倍。从地区财*收入的对比中可以发现,京津一侧区县财*收入的增长速度7年以后各年均显著高于河北一侧县(市),且呈现加速上升趋势。年京津地区财*收入的环比增长率高达.23%,可以推测北京市和天津市对于边缘地区的财*转移支付力度是大幅增长的。边界两侧居民的收入水平,4年河北一侧为元,京津一侧为元,为河北一侧的2.01倍;到年,河北一侧为元,京津一侧为元,为河北一侧的2.12倍,边界两侧农村居民的人均纯收入落差在继续拉大,边界两侧农村居民的生存状态正由不平等走向更大的不平等。

综观全球,从东京到首尔,从巴黎到伦敦,大多数现代化国家的首都周围,都形成了一个富裕地带,从而与首都一起形成大都市区。“大东京”,“大伦敦”,“巴黎都市区”,首都莫不与周边地区共享繁荣。唯独北京,富饶的大城市周围却环绕着一条贫困带,反差如此之大,对比如此鲜明。

整个“环首都贫困带”,基本上都处于燕山、太行山地区,自然条件差——山区、寒冷、降雨少(年降雨量不足毫米),历史上就是落后地区。以张家口有名的贫困县赤城县为例,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县境内山峦耸峙、沟壑纵横,光秃秃的山坡连绿化都难,更别说长庄稼了。该县原本耕地面积89万亩,由于近年来退耕还林近25万亩,真正能用于作物种植的面积只剩下50多万亩,人均耕地不足3亩,粮食基本靠天收,灾年只能靠救济。赤城县是首都周边贫困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按照年中央扶贫工作会议确定的年收入2元的“贫困线”标准,赤城18个乡镇中只有4个乡高于这个标准,相应的贫困人口为15.98万人,占全县农业人口的61%。河北另一个贫困县典型——保定阜平县,情况也大同小异:平均海拔余米,庄稼只长一季,只能种玉米和土豆,这是村里人的主要口粮。山里气温低,一亩地一季只能收斤玉米。一斤多玉米换一斤白面,刨去口粮,地里得不来什么钱。

山区贫困,“环首都贫困带”并非特例。从国务院扶贫办确定的全国14个集中连片贫困地区来看,基本都是山区。但“环首都贫困带”的贫困,却绝不仅仅是因为地理因素,而是多重因素的叠加所致。

在张家口的一些官员看来,被限制开发是张家口地区贫困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作为首都水源地和生态屏障,有关部门要求河北的一些地方,山区全面禁牧,严格控制主耗水农业,大规模关停主污染企业等。以赤城县为例,其本是河北省的资源大县,境内矿产、水利、林牧业资源都很丰富,其中铁矿和磁铁矿储量均居全省第二位,沸石矿储量居亚洲第一。但是,由于赤城地处北京的上风上水区,供应了密云水库53%的上游来水,近几年,赤城县对资源开发实行了严格的限制*策,共砍掉70多个可能造成水源污染的经济合作项目,造成每年利税损失近亿元;关停、压缩了59家企业,近千人因此下岗。畜牧业也曾是赤城县的支柱产业,占到很多家庭收入的一半以上。然而,为了配合“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自2年12月起,首都周边这些山区全部开始实行禁牧*策。据赤城县畜牧局统计,实行禁牧*策后,短短三、四年时间,全县羊、牛存栏量分别减少了48万只、4.6万头,几个畜牧业为主的乡镇,居民收入出现大幅下降。禁牧前,一般人家一户养2头牛、20只羊,按一只羊一千元计算,年收入轻松过万元,如果劳力多,四、五万元也不是问题;但禁牧后,只能舍饲养殖,有规模才有效益,投资大,普通人家根本养不起。看到这些资料,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我在大天津吃到的牛、羊肉,价格是越来越贵了,味道却是越来越不好吃了。大北京想必也是如此。当然,你要能吃到内蒙古、*的牛羊肉,也还是不错的,因为那里有很多牛羊仍然是牧养的。

不仅是赤城,张家口很多官员都难以忘怀那些曾经效益良好却被迫关停的企业:化肥厂、造纸厂、水泥厂、预制板厂、纺织厂、金银铁煤矿……这样的企业关停,从九五期间就开始了。“有的是在国企改制过程中要求停产,停产之后就再不批开工;有的是直接要求关停。”张家口市发改局的一位官员说,张家口只要想上一些大一点的污染项目,北京很快就会知道,然后基本都会“*”掉。他至今还为效益颇佳的涿鹿造纸厂的关停而惋惜,“环保部的大领导出面,一句话,说关就关了。”当然,张家口的官员们也认为,从发展规律而言,污染企业的关停是必须的,但因紧邻北京,其产业结构调整的节奏难以自主,发展节奏被打乱,从而陷入发展乏力的困境。

而北京市以雄厚的财力对其远郊区县进行的补贴,则使与其紧邻的河北区县的差距越拉越大。同样以赤城县为例,年,赤城全部收入为12.25亿元,北京的延庆县13.91亿元,差距并不算大;但赤城财*支出总计9.35亿元,延庆却高达91.57亿元!截止到年8月,赤城全县8.2万贫困人口实现稳定脱贫,贫困人口人均增收元。对于赤城来说,这是非常显著的进步了,但它依然还是首都周边最穷的地方之一,和临近北京的郊区比,两者间的贫富差距依旧非常悬殊。

“一直以来,赤城县都在保卫首都、服务首都,付出的很多,却没有沾上北京什么光。”赤城县发改局一位官员的抱怨,差不多也是很多河北官员以及一些学者的口径。要求对张家口、承德等北京供水区域进行生态补偿的要求,至今不绝。5年之前,这一呼吁一直未得到北京的响应。很多时候,跟北京官员一起开会,河北人一说起张家口、承德为北京做出的牺牲,还未来得及要补偿,北京的官员就会打断河北的发言,说河北、北京都是为了首都、为了中央。

5年亚洲开发银行发布的“环首都贫困地带”报告中,也提出京津冀三地联手建立跨区域的综合性生态与经济*策试点示范区的建议,以达到消除区域贫困和改善区域生态环境的双重目的。不过,出席报告发布会的时任河北省常务副省长的郭庚茂悲观地认为,这个示范区的成立并不现实,京津冀地区环境资源市场化机制的建立也尙需时日,“如果让中央完全把它养起来,养成一个现代化的示范区,目前显然没有这个条件的。拿北京来说,用多少水,给多少补偿,也是不太现实的。”

不过很快形势有所改观。6年10月11日,京冀两地签署《北京市人民*府河北省人民*府关于加强经济与社会发展合作备忘录》,确定北京市按照每年每亩元的标准,补偿密云、官厅水库上游承德、张家口地区18.3万亩“稻改旱”农民。其后,这一标准提高至元。依照这份文件,京冀双方还共同实施了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三北”防护林建设工程、太行山绿化工程;双方联合向国家申请扩大河北省生态公益林补偿范围,加大对国有林场的支持力度;双方共同规划密云、官厅水库上游生态水资源保护林建设项目,在争取国家支持的同时,“十一五”时期北京提供部分建设资金,重点支持河北丰宁、滦平、赤城、怀来四县营造生态水源保护林,并根据实施效果,支持河北省逐步扩展保护林范围。此外,北京还安排一些资金,在这一地区治理水环境污染、发展节水产业,以及不定期地安排一些二三百万元的合作项目给张家口、承德的一些县。我个人以为,这得主要归功于环境治理的迫切需要。现在京津冀协同发展,环境联动治理仍然是重中之重。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纵观全世界,通过城市化,绝大多数人口进入城市生活,是使大量农村人口摆脱贫困的关键。因此,相对于生态补偿、对口支援,允许“环首都贫困带”人口的自由迁徙和谋生,是改变其贫困的最有效途径——相反,“就地扶贫”恐怕永远无法使当地脱贫。事实上,有很多“环首都贫困带”的农民,通过前往北京这样的城市打拼,来获取更富足一些的生活。但糟糕的是,近几年来,北京越来越强调城市人口规模控制,并通过地下室、出租屋治理、子女就学等手段,变相驱逐这样的外地谋生者。当前,在国家层面上试图通过居住证制度取代户口制度,有的地方也在开始尝试,但*区之间的差别待遇极难于短期内消弭,尤其在京津冀这样行*层级繁芜的地区,北京的户口控制实际上更趋严格。

生活在环北京的河北诸县市的人们,大多希望自己的所在地并入北京。既然当初的昌平、延庆、怀柔、密云、平谷、大兴等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网络上不时冒出的*区改革传言,很大程度上源自环北京的河北人这一最朴素的想法。划入北京,即意味着生活质量的提升——在此情形下,河北人对于河北的认同显得若即若离,人们更看重的是行*区划的功利意义——入学、就业、就医、社保等等。河北的涿鹿、怀来二县,与北京的延庆县,同为一个自然地理单元——怀涿延盆地。年,在怀来县与延庆县之间修建了官厅水库,4年后,延庆县由河北划归北京。*区调整打破了三个县原本共有经济格局,贫富差异凸显,官厅水库东西一水之隔的延庆和怀来,如同两个世界;更尴尬的事实是:相对贫穷的怀来是张家口最富的县,而相对富裕的延庆则是北京最穷的县,悬殊至此,令人咋舌。经济格局重塑着人们心目中的地理构想,脱冀入京已成普遍民意,在怀来,越来越多的姑娘嫁到延庆,用双脚表达了对现行行*区划的不满。

虽然怀柔、密云、门头沟等北京郊区由河北划入北京仅五十余年,但当地大多数人甚至包括一些“土著”长者,对这段历史都已经陌生了。相比之下,在同期由江苏省划归上海市的松江地区,市民们的历史记忆则要清晰得多。当一个省的普遍民意竟是“成为他者”,纵然这其中包含着民众真诚美好的愿望,但就一个省份而言,不能不说是尴尬和遗憾。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而首都北京周围却成了“大树底下不长草”。从北京东北的承德,到北京西北的张家口,一直到西边的保定山区地带,这条集中连片的环首都贫困带,形如一轮弯月,拱卫着首都北京的绝世繁华……

七、雾霾河北

谈到中国的雾霾问题,人们会首先把目光投向京津冀地区。谈到京津冀的雾霾问题,焦点又会自然集中向河北。说起今天的河北,给人的第一印象好像就是污染,是雾霾。河北的空气的确非常糟糕。那么,河北的空气污染是如何形成的?真的是河北拖累了整个京津冀地区的空气质量吗?

首先,需要正本清源,为“雾”正名,还其清白之身。原本,“雾霾”并不是一个规范的学术名词,雾是雾,霾是霾。中央气象台、北京气象台的大雾预警和霾预警是分开独立发布的,国家环保部发布的行业标准《灰霾污染日判别标准》是称为“灰霾”。“雾霾”这个词的源头,主要是在年春节前后有一场全国大范围持续的重污染天气过程,受到媒体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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