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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适作《红楼梦考证》之前,还没有人认真地对《红楼梦》的作者加以考察,人们对《红楼梦》作者的认识还处在初级阶段,论者所谈论的问题还限于作者的名号,生卒年,他的父亲祖父是谁这一类问题,还没有涉及到祖籍的问题。胡适作《红楼梦考证》,核心内容之一是论证《红楼梦》是作者曹雪芹的自叙传,不可避免要涉及曹雪芹的家世,然而,该文的考察也只及于“曹雪芹是汉*正白旗人,曹寅的孙子,曹頫的儿子,生于极富贵之家,身经极繁华绮丽的生活,又带有文学与美术的遗传与环境”,而没有更进一步。文章所采的《八旗氏族通谱》卷七十四中虽然有“曹锡远,正白旗包衣人。世居沈阳地方,来归年月无考”之说,但胡适自己并没有特别拈出籍贯的问题。况且,这条材料一方面说曹锡远“世居沈阳地方”,一方面又说“来归年月无考”,本身也不确定。
最早明晰地论及曹氏籍贯的文章,是李玄伯年在《故宫周刊》上发表的《曹雪芹家世新考》一文。该文根据尤侗《艮斋倦稿·松茨诗稿序》所记:“司农曹子荔与予为忘年交。其诗苍凉沉郁,自成一家。今致乃兄冲谷薄游吴门,因得读其《松茨诗稿》,则又体气高妙,有异人者,信乎兄弟擅场,皆邺下之后劲也。予既交冲谷,知为丰润人。”得出了“寅与河北丰润之曹冲谷为同族弟兄也”,“曹寅实系丰润人而占籍汉*”的结论。不过,文章在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同时,也有后人留下了巨大的空白与讨论空间。李玄伯虽然据光绪《畿辅通志》与乾隆《丰润县志》绘出了丰润曹的世系,在这个世系中有曹鋡(冲谷)的确定位置。但除了《松茨诗稿序》中的那一条记载外,几乎看不到曹鈖与曹寅之间,丰润曹氏(《丰润县志》)与“正白包衣人,世居沈阳地方”的曹氏之间(《八旗氏族通谱》)有其他任何联系。作者在《丰润县志》的“封赠门”中看到一个名叫“曹邦彦”的名字,于是猜想:“邦彦或与寅之祖振彦为兄弟行耶?”又举县志卷五人物传中看到一个叫“曹邦”的人,“明崇祯二年随清兵出口,及定鼎后,占籍正红旗”,借以暗示沈阳曹氏也可能是这样从丰润迁移过去,改变户籍的。显然,这些只是稍着边际的猜想,远不能成为定论,丰润与沈阳之间的巨大缝隙,如何来弥合,仍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十多年后,曹氏的籍贯再次提出。先是,守常在年12月4日的《新民报日刊》(北京)发表《曹雪芹籍贯》的短文,接着,萍踪又在同年12月23日的《民言报晚刊》(青岛)发表同题短文。这两篇基本相同的短文虽说份量极小,也没有提供什么新的材料,只是对李玄伯丰观点的重申,却引起了山东大学的丰润学者杨向奎的兴趣,并引发了第一次关于曹氏籍贯问题的讨论。
从年2月14日上海《申报》署名“适之”的文章《曹雪芹家的籍贯》可知(从署名及文章内容、风格来看,这篇文章好像是胡适所作。周汝昌《红楼梦新证》第三章“籍贯出身”中,说“胡适当年在青岛报刊上却力图否认这层兄弟关系”,指的也应是此文。上海古籍出版社年出版的《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年出版的《胡适红学研究资料全编》都作了收录。但胡适年2月17日曾声明“这不是我的文字,不知是谁。可能是误记了作者题名?”,这篇声明见《胡适手稿》九集,台北胡适纪念馆,年),杨向奎在看了萍踪的这篇小文后,曾致函适之,信中说:“丰润在明末清初有四大姓,为谷、鲁、曹、陈。而明末满人入关,丰润为必经之地,被虏人民必多。曹家或即在此时被虏为包衣,遂称沈阳人。……汉*旗本为丰润人而说为东北人者,又有端方。端方姓陶,丰润城北人,后在旗,乃讹为沈阳。曹家或亦类此。”(见署名适之《曹雪芹家的籍贯》)
适之收信后,对这个问题相当重视,特地请王重民先生为借《艮斋倦稿》。适之认为,萍踪对于《松茨诗稿序》的解读存在问题,序中所说“今致乃兄冲谷薄游吴门”,只可以解作“曹荔介绍他的宗兄冲谷来游苏州”,至于说“兄弟擅场,皆邺中之后劲”,那是泛用曹家的典故,并不是说他们真是一家。不然的话,序作者尤侗不可能连自己的“忘年友”曹寅是哪里人都不知道,还要等到“既交冲谷”之后才“知为丰润人”。并得出结论说,“曹雪芹的家世,倒数上去六代,都不能算是丰润县人。曹锡远是否从丰润去的,现在无法考定了。但尤侗这篇序不够证明他家是丰润人,只够证明曹寅曾同丰润诗人曹冲谷认作本家弟兄。”
二、丰润说正式登场
前述李玄伯、守常、萍踪、适之的相关文章虽然涉及曹氏的籍贯,并且已经进入讨论状态,但总体说来,这些还论述还都是轻描淡写,他们只是为曹氏祖籍的热烈讨论准备了头绪,留下了巨大的空间,自身还没有真正进入红学的视野。真正将这个问题拉入红学范畴的,是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
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无疑是一部体大思深的集大成的红学考证巨著。这部著作不仅网罗了书里书外几乎所有与曹雪芹及《红楼梦》哪怕是略有一点关系的材料,而且对已有材料进行邃密得无法再邃密的分析。这样一部著作,对于曹雪芹的籍贯问题自然不会放过。该书的讨论是从李玄伯的《曹雪芹家世考》与守常的《曹雪芹籍贯》开始的。作者在虚晃一枪,指出李文证据尚嫌不足,“守常先生丰润说,结论下得太快了”之后,又从《楝亭诗钞》等书籍中翻检到不少补充证据,对丰润说予以支持。这些材料包括:
《楝亭诗钞》别集卷二叶一所说:“冲谷四兄妇归浭阳,予从猎汤泉,同行不相见;古三日禁中见月,感赋,兼呈二兄”,诗中又有句云:“梦隔寒云数断鸿”。同卷同叶诗题曰:“宾及二兄招饮……兼示子猷”,诗句“骨肉应何似,欢呼自不支……却笑今宵梦,先输春草池”。《诗钞》卷二叶七诗题《松茨四兄,远过西池,用少陵“可惜欢娱地,都非少壮时”十字为韵,感今悲昔,成诗十首》,其中第二首诗句:“况从丱角游,弄兹莲叶碧。”第三诗句:“恭承骨肉惠,永奉笔墨欢。”第五首诗句:“念我同胞生;旃裘拥戈寐。”第九首诗句:“伯氏值数奇;形骸恒放荡。仲氏独贤劳,万事每用壮。平生感涕泪,《蒿里》几凄怆。勗哉加餐饭,门户慎屏障。”卷四《兼怀冲谷四兄》又云:“浭水不可钓,松茨闻欲荒。春风苦楝树,夜雨读书床。骨肉论文少,公私拂纸忙。”
周氏认为,上述诗中的“二兄”与“宾及”即曹鋡的哥哥曹鈖,而诗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的“丱角”、“骨肉”、“伯氏”、“仲氏”,“夜雨床”等字眼,“无一不是兄弟行的字眼;口气的恳挚,更不能说是泛泛的交谊。”阎若璩《潜邱劄记》卷六“赠曹子猷”首二句“骨肉谁兼笔墨欢,羡君兄弟信才难”中间有注曰:“令兄子清织造有‘恭维骨肉爱,永奉笔墨欢’之句。”也可证明这点。由此得出结论说:“曹寅与曹鋡确有着‘骨肉’的关系,自‘丱角’为童时,便在一起‘弄莲叶’,长大时‘夜雨’连‘床’而‘读书’,这绝不是什么‘同姓联宗’了。”
除了上述材料之外,周汝昌还在对尤侗《松茨诗稿序》的重新检读中发现,序中除了“乃兄冲谷”“信乎兄弟擅场”两语外,篇末还有一句重要的话语:“予既承命为序,而即以此送之;并寄语荔轩曰:君诗佳矣——盍亦避阿奴火攻乎?”“阿奴火攻”典出《晋书》,《世说新语》卷中之上雅量门“周仲智”条也有记载,说的是周嵩周凱兄弟之间的故事。“阿奴”是晋人称呼弟弟的口语。周氏以为,这条材料又进一步证明序中的“乃兄”“乃弟”之说“皆非泛词”。
不过,周汝昌先生既要证明曹寅的祖籍是丰润而不是沈阳或其它什么地方,光证明曹寅与曹鋡、曹鈖是同宗同族,而非泛泛的“同姓联宗”还不够,他同样要解决丰润人与曹雪芹的六世祖曹锡远“世居沈阳地方”之间的矛盾。既是丰润人,丰润曹与辽阳曹之间有什么实际的联系。客观地说,《红楼梦新证》对于这部分内容的证明,与曹寅曹鋡兄弟关系证明的振振有辞相比,显然缺少几分硬气。作者只能作因官因商一类的推想,他虽然绘制了一份“丰润曹氏世系表”,把辽阳曹世选一支纳入其中,将曹世选与丰润曹土真、曹士直以及曹邦彦之父并列为同辈,与曹士淳一起归于曹登瀛的下辈,而将曹世选之子曹振彦视为丰润曹邦彦的同辈,但同样找不到任何证据。作者自己也明白这点,所以谱系中曹世选与曹士真、曹士直之间只是用不确定的虚线来联结,而曹世选、曹士真、曹士直以及曹邦彦父亲与列为曹登瀛、曹士淳一系之间,也是用虚线联结。这几笔虚线鲜明地反映了作者的真实认识。
正因为这样,这个章节的行文应该说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分寸,而文章结尾处的表述也是讨商讨量的口吻:“丰润曹氏可考的最上世是曹登瀛,下一辈是士直、士真、士淳。我疑心曹世选的‘世’,就是‘士’的讹写,他们正当同辈。另有曹邦彦,则又与曹振彦排行,似非偶然。后来看到《故宫周刊》,李玄伯也正如此想。我也早曾根据《县志》把丰润曹氏列成世系表,与李氏所列亦有不同之处。表中丰润曹氏都是咸宁里人。则咸宁里一村,其即雪芹之老家乎?”
然而,或许是作者实在舍不得曹寅《楝亭诗钞》与尤侗《松茨诗稿序》所记的事实,而对于丰润与沈阳之间的巨大距离的无法弥合,则暗自归结为材料的缺失,或许是出于其它原因,作者还是极为明确地将“丰润县人”作为《红楼梦新证》第三章“籍贯出身”中第一节的标题。自此以后,借着周汝昌与《红楼梦新证》的威力,曹雪芹籍贯丰润说更加广为流传,深入人心。《辞海》、《辞源》等工具书在相关辞条中也多以“丰润”为曹雪芹的籍贯。
有意思的是,在《新证》第三章的“丰润县人”一节中,周汝昌先生不仅将辽东曹溯源到了丰润,而且还对丰润曹的渊源作了进一步的追溯。他引用了两则材料:一是李恩笃《受祺堂文集》卷二叶二十二《曹使君淡斋初度序》所云:“公(曹鼎望)嫡系上溯济阳王(按指宋曹彬),忠勳炳然,具载宋纪。厥后讳伯亮者,永乐中从豫章北渡,占籍渔阳之金县,世擅儒宗。”一是《施愚山先生文集》卷十九叶十三《封中宪大夫曹公暨王恭人合葬墓志铭》:“丰润曹氏……先世出宋武穆公。后累迁至丰润,自明永乐间伯亮公始。亮三传始以仕显不绝。”将触角延伸到了北宋济阳郡王曹彬、彬子武穆公灵寿曹玮,确定了丰润曹的起始于曹彬的后代“明初由豫章北迁,伯亮随至丰润落籍”。这个貌似随意的一笔勾划,为后日辽阳丰润之争,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效的资源。
三、丰润谱动摇丰润籍
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出版于年之前,写作的时间自然更早。“籍贯出身”一章的写作,所利用的材料主要是《楝亭诗钞》与《丰润县志》。能在别人已经用过的材料中发现新的东西,这自然表现出周汝昌先生独特的识力,然而,对于所要论述的问题来说,这两种材料就显得十分有限,以至在许多问题上不能不用想象来填补。对于家世籍贯的论述,如果能有曹氏族谱之类的文献加以佐证,许多问题也就可能迎刃而解。
就在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出版后没几年,研究者果然找到一部《浭阳曹氏族谱》。这对于《红楼梦》研究者来说,自然是一个天大的消息,同时也是一个令人忐忑不安的消息,自己的观点是被证实还是被推翻,仿佛就等候着它的判决。不过,意想不到的是,这部族谱的出现,不仅没有为曹雪芹的籍贯问题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反而带出了更多的问题,更大的讨论。
首先根据这部族谱作文的是贾宜之。贾宜之先生身为丰润人,他所作的文章却是《曹雪芹的籍贯不是丰润——评周汝昌先生〈红楼梦新证〉》(《文学遗产增刊》第五辑,年)。作者对《浭阳曹氏族谱》进行了深入调查,同时还查找了《丰润县志》和丰润曹氏明清两代墓志铭,没有发现“曹雪芹的祖先原籍是丰润的任何痕迹”,从而否定了曹雪芹籍贯为丰润的说法,并对《八旗氏族通谱》中的“沈阳说”(或辽阳说)予以重申:“曹雪芹的祖籍问题,由父而祖,祖而曾祖,曾祖而高祖,都是世居辽阳。再者从《八旗通谱》里,我们知道曹雪芹的祖先自可能追考的始祖起,一直是世居辽阳地方的,文献足征,铁证如山,故辽阳者,其雪芹之祖籍也。”
应该说,贾宜之对丰润说的否定,还是有其新的基础,但在建立或巩固辽阳说这一点上,却没有提供什么新的东西。一者,“曹雪芹的祖先自可能追考的始祖起,一直是世居辽阳地方的”,是胡适的《红楼梦新证》(年)中就已包含的意思,署名适之的《曹雪芹家的籍贯》(年)对此也说得十分明白,更重要的是,丰润说的主张者从来就没有否定过这一点。他们所主张的曹氏籍贯丰润说,并非指曹雪芹、曹寅、曹世选出生与生长在丰润,而是指曹世选这一支系是从丰润迁移到辽东来。
对于《浭阳曹氏族谱》的面世,丰润说的主张者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任人解读。在看到贾宜之的文章之后,周汝昌先生很快想办法将该谱借来细读。也许是因为除了看到诸如“爰稽世系,盖自明永乐年间,始祖伯亮公从豫章武阳渡溯江而北,一卜居于丰润之咸宁里,一卜居于辽东之铁岭卫”(曹鼎望《曹氏重修南北合谱序》)一类模棱两可的记载之外,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丰润说的证据,周汝昌在年写作的《曹雪芹家世生平丛话》(年1月—9月连载于《光明日报》,后收入周汝昌《献芹集》)中,立场略有改变,有关籍贯一节的标题便也变为:“‘将*后’与‘辽阳一籍’”,与《新证》中的“丰润县人”形成鲜明对比。
有趣的是,就在周汝昌先生动摇的时候,李西郊发表了《曹雪芹的籍贯》一文(《文汇报》年8月29日),重申曹雪芹籍贯是丰润。并解释说,曹鼎望《曹氏重修南北合谱序》中所说“至辽阳一籍,阙焉未修,尚属憾事”,“明明是指的是曹雪芹的先人曹世选、曹振彦、曹玺、曹寅等说的”,可以解释该谱未录曹世选一支的现象,该谱卷二记曹邦赴辽避兵,“因彼地原有族人引荐”一句中的族人“就是曹世选”。但只见论断,不见论据。
四、辽东谱巩固辽阳说
年,为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北京市文化局组织了“曹雪芹家世、故居和坟墓调查组”,向社会各界征调有关曹雪芹的史料,从北京曹仪简先生处征集到一部《辽东曹氏族谱》(前面所述《浭阳曹氏族谱》也在这次征集活动之中,参加了展览)。这部族谱以曹良臣为始祖,以泰、义、俊为二世,以昇、仁、礼、智、信为三世。令人兴奋的是,在四房“曹智”一系,赫然著上了“曹锡远-——振彦——玺,尔正——寅,荃,宜——颙,頫,颀——天佑”一支名字事迹。显然,这部族谱的面世,不仅将为曹氏籍贯研究提供新的材料,同时也将为曹氏籍贯的争论增加更大的空间。
首先就这部族谱作深入研究的是朱南铣先生。早在年,朱就撰写了《关于〈辽东曹氏宗谱〉》一文,由中国作家协会排印,分发给当时参加曹雪芹卒年问题座谈会的专家参阅。补充、修改稿则拖至《红楼梦研究集刊》创刊时(年)这才得以正式发表。作者一方面注意到族谱中收录了曹锡远一支,另一方面又注意到谱中对曹锡远一支的记载非常特别,族谱中曹锡远一支置于曹俊(二世)——曹智(三世)一系之中,然而,曹智以下四世到八世,并无名姓,概作“名失考”,并解释说“以上因际播迁,谱失莫记。”而“曹天佑以下又全付缺如”,“对曹天佑以上有些是沿袭了《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甚至以意增补,借今譬古,一部分诰命即纯出附会”。另外,他还发现了该谱中所录“曹邦”一房是源出丰润,而谱作者竟然不知道这点。尽管感觉到该谱存在一些错舛,但作者对于该谱的基本记载并没有否定:“就所叙世系来说,除了曹颀和曹天佑以外,根据其他文献,全都能够获得证实,当非伪托”。与此相应,对曹氏籍贯的认识,也就采信了谱中的说法:“今谱载明了曹雪芹一家的房分,从曹锡远再上溯到三世曹智,均属辽东四房,并无来自丰润的痕迹。故就曹雪芹本人来说,固然是满族人,北京籍;若就曹雪芹上代来说,远至明初,祖籍仍是东北。”对于谱中的疑问或错误,作者一概归因为“由于重修谱者并非四房直系,所知不多,采访未广”。(朱南铣《关于〈辽东曹氏宗谱〉》,《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一辑,第-页,上海古籍出版社社,年。)
朱南铣之外,对《辽阳曹氏宗谱》做了更深入研究的是冯其庸先生。那已经是年的事了。由于校注《红楼梦》的需要,冯其庸在朋友的帮助之下,先后找到二百周年曾经参加过展览的《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的副录本与原本,并对之加以邃密的研究,写出了煌煌大著《曹雪芹家世新考》,年由上海古籍出版出版。年又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增补本,增补了《宗谱》四房的人物考,重写了《关于〈浭阳曹氏族谱〉》,增辟了“关于李煦”一章,附加了“家世六论”与“附论:画像辨伪”二章。全书对《辽阳宗谱》的概貌、世系表、人物、另谱世系表,以及《浭阳曹氏族谱》和《丰润县志》进行了全面、深入、细致的考察辨析。作者首先从该谱的用纸、封面题签、五庆堂、世系断缺、避讳、收藏等六个方面,论证了宗谱的真实可靠性。对于四房曹智以下曹锡远以上四世至八世的断缺,作者认为,这种断缺现象并不是四房所独有,长房曹昇以下四、五、六世均断缺,二房曹仁以下全缺,五房曹信四世至九世也全缺,只有五庆堂所在三房各世均全。况且曹士锜在宗谱叙言已有说明:“……后因辽沈失陷,阖族播迁,家谱因而失遗,兵火中从前世系宗支,茫然莫记焉。犹幸丰润伯处全谱尚存,不意未及缮录,又罹闯逆之变,叔丰润伯匡治及兄勋卫、鼎盛,尽忠殉难,而家乘益无征焉。”因此,“这种断缺,不仅不是我们怀疑此谱的理由,相反却是此谱历史真面貌的反映,是此谱真实可信的证据之一。”(增补本第7页)
在此基础上,冯其庸考证出《宗谱》中所列五庆堂始祖曹良臣和第二代曹泰、曹仪是撰谱人强拉入谱或讹传窜入的;五庆堂的真正始祖是曹俊;曹俊既是五庆堂的始祖,也是曹锡远一支的始祖,“曹雪芹一家,确实属于辽东曹氏宗谱上的第四房,康熙抄本《沈阳甘氏家谱》和抄本《辽东曹氏宗谱》两方面的密合无间,确切地证实了这个问题”(增补本第页)。据《明故孺人曹氏圹记》,曹俊的女儿(即“圹记”中的曹氏)是“辽阳人”,既然如此,曹俊也可以说是辽阳人。作者以为,由于史料的缺乏,曹俊究竟从何处到辽阳,尚不可考。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从丰润来,或者说不能完全排除与“永乐初”“卜居于辽东之铁岭卫”的曹端广联系起来的可能性,但是,从现有资料来看,这种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因为,《辽阳宗谱》中明言曹俊是“入辽之始祖”,而《浭阳族谱》所记最初到辽东的人却是曹端广;再者,曹端广到辽东最初是落脚于铁岭,而《五庆堂谱》序言中所提一系列地方中偏偏不见铁岭。因此可见,从与曹雪芹相隔十三世、相距三百五十余年的上世曹俊起,曹氏就是辽阳人,不仅如此,“曹俊本人的原籍,也不可能是河北省的丰润县”(增补本第页)。
为了更为全面地看问题,在《辽东曹氏宗谱》之外,冯其庸还掉转头来对《浭阳曹氏族谱》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看能否寻找到有关丰润曹到辽东曹,或者辽东曹源于丰润的信息。结果发现,在曹氏十三世孙明试的《曹氏重修族谱序》确实有“惟孝庆公宋仁*仕隆兴,一传而进士天其翁卜居武阳,至今凡十四世,子孙众多,支派分析,由武阳而迁丰润,迁辽东,徙进贤”的字样,十三世孙鼎望的《曹氏重修南北合谱序》也说:“始祖伯亮公从豫章武阳渡协弟遡江而北,一卜居于丰盛之咸宁里,一卜居于辽东之铁岭卫。”族谱卷五《谱世》第四世对端明端广的记载是:“端明,字伯亮,行二。永乐二年占籍丰润,为北曹始。以后另序。端广,字口口中,行三。占籍辽东,后人失载。”该卷前面的《曹氏南北合谱总图》端明名下也直书“卜居丰润”,端广名下直书“卜居辽东”。但是,“查遍这部《浭阳曹氏族谱》也找不到曹端广到过丰润,暂居过丰润的消息”。(增补本第页)作者因而得出结论说:我们再退一万步,就算曹鼎望所说的都是事实,因而,姑且说曹端广是在丰润暂住了一段时间,而后又迁辽东铁岭卫定居的。设使是这样,这丰润能算是曹端广的籍贯么?如果要依这个办法来计算古人和今人的籍贯,那末一个人要有多少个籍贯呢?”(增补本第页)正是通过对《辽东谱》与《浭阳谱》正反两方面的深入研究,作者确信自己“证实了曹家的籍贯确是辽阳,后迁沈阳,而不是河北丰润。”(冯其庸《曹雪芹家世新考·自序》第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冯其庸先生对曹雪芹家世籍贯的研究,除了依据《辽阳曹氏宗谱》之外,另外还有其它实物与史料辅助。这些材料包括:年代发现的康熙二十三年江宁知府于*撰修未刊稿本《江宁府志》中的《曹玺传》,康熙六十年上元县知县唐开陶等纂修《上元县志》中的《曹玺传》;70至80年代辽阳发现有的《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重建玉皇庙碑》、《东京新建弥陀寺碑》,以及康熙抄本《甘氏家谱》。《江宁府志·曹玺传》中有“曹玺,字完壁,宋枢密武惠王裔也,及王父宝宦沈阳,遂家焉。”《江宁府志·曹玺传》中则有“曹玺,字完譬。其先出自宋枢密武惠王彬后。著籍襄平,大父世选,令沈阳有声。”在周汝昌看来,这些材料显然对辽阳说有一定的支撑作用。而康熙《甘氏家谱》的发现,则更进一步巩固了曹氏与辽阳的联系。因为在曹寅的《楝亭诗钞·过甘园》的自注中,称曾任云贵总督的甘文焜为“总制公”,而称甘文焜的第三子甘国基为“鸿舒表兄”,可知曹家与某家存在亲戚关系。查《沈阳甘氏家谱》,知道甘氏六世中有一位名体垣,“元配曹氏,沈阳卫指挥全忠曹公之女,生一子如柏”,与《辽东曹氏宗谱》所记曹氏三房十世曹权中,“女一,适甘公体恒室,甘国圻母”正相吻合。由此知道,曹氏在十世时候就已经在辽沈一带,曹氏四房并非后世随意拼装进去。
客观地说,冯其庸在以《辽东曹氏宗谱》为主要根据的曹氏籍贯研究之中,还是能用材料说话,言之有据,言之成理,推理与想象的成分相对要少。以曹锡远为界,说曹家的籍贯是辽阳人,也是当然的事,即便是丰润说的主张者也并不反对。而对丰润说的各项批驳更是几乎夺尽了论敌的立足之地。然而,辽阳说在自身的建设一方面却远非十全十美。《辽东曹氏宗谱》本身就存在将自己的始祖、二世祖也弄错的硬伤;曹锡远至曹天佑一支又存在来无影去无踪的疑问;而被论证为入辽始祖的曹俊又不知从何而来;谱中将丰润人曹邦载录也难以合理地解释;自己十分看重的两种《曹玺传》都说到曹氏是北宋枢密武惠王彬之后,而在《辽东曹氏族谱》却无法对证;对曹寅《楝亭诗钞》中以“骨肉”等语称呼丰润曹鋡,以同姓联宗来解释,也未必是唯一的正解。这一系列的问题,不免给被逼到墙角的论敌以回旋的余地与反驳的空间,更不用说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接受“辽阳说”了。并且,如果反方要进一步追问“辽阳说”的“辽阳”的具体所指,正方恐怕也难以说得清清楚楚。
五、丰润人出奇招
辽阳说自身所存在的问题,固然给了丰润说主张者以一定的生存空间,然而,客观地说,在上一轮论争中,真理的天平还是倾向于辽阳说一边。道理很简单,《辽东曹氏族谱》虽然存在问题,但《满洲八旗通谱》、《山西通志》、《浙江通志》与《江宁府志》与《上元县志》中的《曹玺传》中有关曹振彦或曹氏其他先人为“奉天辽阳”人等相关记载总归没有多大问题;辽阳说虽然不能回答曹锡远以上从何而来的问题,但退而求其次,曹雪芹上溯六代先人都居住在辽阳一带却是无可辩驳。与之相反,到现在为止,除了曹寅诗歌中有对丰润曹鋡以“骨肉”相称的一点模糊不清的软证外,以及《浭阳曹氏族谱》中所收几种谱叙当中说过“始祖伯亮公从豫章武阳渡协弟遡江而北,一卜居于丰盛之咸宁里,一卜居于辽东之铁岭卫。”(曹鼎望《曹氏重修南北合谱序》)一类的话,还找不到哪怕一点辽阳曹氏的上世是丰润人的历史硬证。即便是从这句话中包含了曹端广入关之前经过了丰润的信息,并且曹端广就是曹锡远的先人,也只能说辽阳曹氏的先人入关之前经过了丰润县,而万万说不得他们是丰润县人。如果一定要以曹氏入辽始祖及其上世的居住地作为籍贯的话,那么,也只能说曹氏是南昌武阳人,或者更远一级的灵寿。
然而,就在他们只有还手之力,全无招架之功的危困时候,河北丰润方面有一员大将、两名先锋出战。大将是早在四十年代就曾